葉聆鹓很難過。
戰俘營里的俘虜過的什么日子,她并不知道,但對自己人質的身份心知肚明。然而她知道堂姐過的是什么日子。被困深院,只有在專人陪伴或說監視下才能出門走兩步,三頓飯也見不到什么新面孔。和葉吟鹓一樣,給她送飯的人也不會開門,只是通過被鋸開的門下端塞進一個盤子。當她親身經歷過這相似的一切時,只覺得更為憋屈,并時不時因想起吟鹓過去的生活而靜靜垂淚。
比起她的姐妹,她自己的情況可能更糟。自從被無庸藍帶走后,她便被安置在一處她所不知道的住處。如同監獄的囚犯一樣,她無法離開半步。甚至她的房間里沒有窗戶,無法判斷外面是黑夜還是白天。她所能做的,只是根據別人的三餐來判斷現在是什么時間,還不一定正確。她更無法外出,連姐妹能看到的風景也不曾擁有。
但相較囚徒的環境,她的待遇似乎比預想中的要更好些。食物有起碼的保障,內容雖不花哨,但說得過去。很多窮人是不吃早飯的,她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因為每頓飯的內容大同小異,時間間隔也幾乎一模一樣。在家里,她早上吃點饅頭點心,或者清淡的稀粥,中午豐盛,晚上簡單。而在這里,每頓飯的分量幾乎一致。反正她在屋子里,終日不怎么活動,沒消耗,也吃不了多少,直到現在也是隔了三四頓才有倦意。她現在還有著不小的心理壓力,食物常常剩下許多。剛來的時候,她甚至怕飯里有毒當然,這沒有理由。
無庸氏沒理由現在害死自己。
大概吧
人就像植物,還是需要曬曬太陽,否則就會變得陰沉抑郁,蔫兒了的葉子一樣無精打采。她環顧四周,又開始不安起來,她的情緒總是一陣一陣的。這間房子不小,但肯定不適合跑步。也可能是家具不多的緣故,顯得空。這里只陳列了一張桌子,兩張椅子,一張床,一個小柜子。特別的是,桌椅沒有棱角,連腿兒都被打磨圓了,難道是怕她撞到頭,甚至自殺么柜子里有個火折子,許多蠟燭,還有一疊草紙。莫非別說,條件挺好,窮地方只能用得上小木片、小竹片。哦,還有一處隔板劃分的茅房,下方漆黑,深不見底。
三餐不筷子,或許也是為了安全,但有把勺子。她權衡之下,沒有留下勺子,怕外面的人起疑。她掰了一截蠟燭丟進茅坑,隔了很久才聽到“咚”的水聲。所以她所在的地方,應該是一樓。這茅房說不定是條出路,但呃,如此狹窄,怎么都是不敢賭的。就算真能跳進去,怕是有去無回,這不活膩了么難道自己要成為葉家史上第一個跳糞坑身亡的人不,算了,就算自己可能死無全尸讓人認不出來,也還是算了。
聆鹓也不是沒有從那個送飯的口里偷偷觀察外面。
對面直接是走廊的墻壁,但這并不能判斷出什么。她時常將耳朵貼在門口,傾聽外面的動靜。可她得不出什么有效的信息,只能確定,至少在這一帶區域似乎沒人,唯獨送飯時才會有人過來。送飯的人腳步很輕很輕,她試著判斷此人的體重,結論是此人輕得離譜。她趴在地上的時候注意到,那人彎下腰,將餐盤推進來。那雙手卻不是手,而是爪子。聆鹓起初嚇了一跳,但很快反應過來,若是無庸家族的式神并非沒有可能。她試著溝通,但不論問什么對方都不會回應,即使被破口大罵也像往常一樣行動。總不能是個聾子吧聆鹓轉念又一想,罷了,說不定是被制作出的假妖怪,除了主人的命令什么話都聽不進去。
粗略地估計,她至少在這里被困了半個月,只多不少。但這個結論也有可能不對,因為聆鹓根本無法尋找一個正確的參考。整個人的生活又并不規律,失去正確的判斷能力不是沒有可能。不管是誰,任何一個人扔到沒有時間概念的地方,都會像她一樣混亂的。
今天有些不太一樣。
葉聆鹓不知自己是如何定義“今天”的,因為她那時還躺在床上。她困了,就這么躺下睡覺,直到被人吵醒。
是人活人。
從未被開啟的門被人打開了。許是門軸太久沒有活動,發出刺耳的“吱呀”聲響。屋里的燈熄了,外面的光爬上板凳,翻上桌面,又掉到地上,再緩緩攀上床沿,掠過她身上薄薄的被子。她被吵醒,遲鈍地坐起身子,揉揉眼睛,有些茫然地望向秉燭的來者。
不是無庸藍他也從未來過。這是個陌生的面孔,她沒見過。
不過,這也是一位男子,而一位男子出現在只有女性的房間,后者會擔驚受怕,這理所當然,何況是被監禁了這么久的無力的姑娘。看到她如此受驚,男子微欠下身,點頭致歉。
“真是不好意思,這位姑娘。多有驚擾,十分抱歉。”
葉聆鹓完全精神了,她騰地一下從床板上翻起來,緊盯著這位不速之客。他的年齡似與自己的友人無異,穿著、長相與目前的舉止都算得上一位翩翩公子。他一襲長發,一身赤金色的長衣,繡著銀白的紋路,腰間別著一支長笛或是長簫之流的樂器。奇怪的是,燈光下他的雙瞳呈現碧色,像上好的翡翠般通透動人。
他將帶來的燭臺放在桌上,坐在旁邊,與聆鹓保持了一段距離。聆鹓從床上坐起來,套上鞋,但始終沒敢下床。
“若是這個距離能讓您感到安心,我就先坐在這里。”
“你是誰”
聆鹓太久沒見到活人了,可當前的處境,不論是什么人都值得她警惕。
“我是帶你來這里的那人的友人。他只會和妖怪打交道,不怎么懂得與人交流,所以讓我來照顧你。但,我的日程也算不上輕松,獨今天有空來探望你。平日里,這里只有了無生氣的式神。招待不周,還請姑娘見諒。”
雖然此人很客氣,但聆鹓仍沒能放下戒備。不如說,反而他太過禮貌,才更值得懷疑。虛偽她心中暗想。若是真為她好,就不會將她丟在這兒,現在才上門噓寒問暖,說的比唱的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