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觴與謝轍雖下意識地回應了她方才的招呼,卻都還沉浸在難以言表的驚艷中。鮫人在水中,便是魚得其水,就像清水芙蓉,在水光映襯下格外動人。能親眼看見這一番與自然融洽合一的美感,有如一觀滂湃大潮,或恢宏云海間的旭日東升,給人以別樣的觸動,乃至感動。
他們出神了一會兒,等待著皎沫返回,好半晌卻不見人影。兩人伸長脖子,什么都張望不到,喊了兩嗓子,也沒有得到回應。他們對視一眼,開始有些不安,朝湖邊又挪近了幾步。按理說,鮫人應當能潛在水下足夠久,可皎沫不是變成人類了嗎再者,她既然是從深海而來,陸地上的水會不會對她有什么不好的影響
寒觴又沖著湖面叫了一聲,側過身與謝轍嘀咕
“老謝,不然我下去看看萬一她出了什么岔子,咱就在這兒作壁上觀,那可這是”
他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忽而一道水浪疾馳而近,嘩啦一下,曼妙的人影在二人面前破水而出。不知是不是沒收住力道,皎沫掀起了一陣浪花,在西斜日光下金燦燦的,歡快地潑灑在謝轍和寒觴身上。
“啊呀,實在抱歉”
兩人連忙說不要緊,各自拂著頭上水珠。也不知皎沫是不是故意。她還半浸在水里,寒觴看著謝轍,見他又是要刻意避免直視皎沫的身軀,同時又試圖晃腦袋抖去水滴,模樣頗為拘謹,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這一笑就像什么信號,皎沫頓時也笑了起來,笑聲像海中串串滾動上浮的氣泡,活潑極了。笑總是極富傳染力,有時即便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只要有一個人笑了起來,旁人即使并未覺得有趣,也會不知不覺加入其中。謝轍起先還繃著,莫名其妙地看著兩名同伴,很快,在這種氣氛的感染下,他也搖著頭,忍俊不禁。
好一會兒,他們才拍著自己的臉,讓自己重新平靜下來。看得出來,皎沫的確是由衷地感到放松,這湖水令她很是歡喜。她依然沒有爬上岸來,就在淺水里坐著,伸展手臂支在淺灘草地上,雙足在水中輕輕拍動。現在的她看上去是那樣年輕,先前些許的滄桑感都被波紋拂去了。夸張地說,她本來像個略微失水的果子,雖然不算干癟,卻不如樹枝上剛摘下的新鮮。這樣讓水一泡,便如獲新生。
“在湖里游泳感覺怎么樣”寒觴和謝轍一道在草地上坐下來,好奇地探頭問著,“我記得,您應該是海中來的。海水積累了所有溪流河川挖掘的土壤的鹽分,怕是比這里咸上許多。”
“倒也挺好的。雖說與故鄉不大相似,有些生澀,但這樣一片純凈的水域,也足以令人欣喜。”皎沫以手指輕輕撩動水波,比起平時的樣子,她看起來簡直年輕了十歲,煥發出一種可謂青春的光彩來,“我在陸地上行走這許多年,并不常能遇到這樣的地方。雖然陸上也有許多大江大河,湖泊水澤,可水是生命的保障,在多水處,時常有人聚居。像這樣暢游的機會,已經許久沒有了。”
寒觴點點頭。他端詳著皎沫,先前他總覺得對方像一位貴婦人,優雅端莊,而此刻她就像一陣清風,一道水波,充滿了自然的生機。身為妖異,他十分能理解皎沫的心情。就算他始終行走在自己生長的大地上,能夠變回原型自由奔跑的時候,也會像甩脫了一層枷鎖,從靈魂到軀體,都變得格外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