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呼嘯席卷,撲動著衣擺袖口。
佇立在山巖上的人不為所動,畢竟,六道無常可不怕這點寒涼。極月君背著手,蒙著眼幕的臉轉向矗立的山峰,靜靜眺望面前鋪開的巍峨群巒。這片山脈一眼望不見起始,在視野中野性蓬勃地伸展,蔓延到視線盡頭,上接天穹,高處的輪廓模糊成水墨畫一樣的顏色。
遙遠處的線與形朦朧,面前的山石卻棱角分明,參差嶙峋。山壁陡峭,裸露出大塊青灰石色,但仍有頑強的樹木與野草在縫隙里艱難立足,點綴上滄桑黃褐與蔥蘢綠意。極月君微側過頭,仿佛在認真端詳這番景色一般,即使面上的布料將他的眼睛遮得嚴嚴實實。
“山海。”
他忽然輕聲喚道。在他身后,凜山海停下了腳步,出聲還禮。極月君并未回頭,面容與話語間卻都帶了點笑意
“你來得可巧。這地方可沒多少人煙,讓我猜猜,你可是來助我一臂之力,一同捉拿兩舌惡使的”
“并非如此。”凜山海淡然否認,“我由靈脈穿行,經過此地,感覺到你的氣息,故而前來問候。一會兒,還要再回靈脈那里,轉道離開。”
“啊呀,那可真是可惜,還當你是有心,特意來幫我。”極月君故意擺出了遺憾的表情。
凜山海不為所動,但談及此事,他倒是有些在意的地方。眼下也不是與故友閑聊談心的時候,憑他們的關系,足夠有話直說。
“你所負責緝拿的兩舌,身邊是不是還跟著另一個姑娘據我所知,那正是霜月君救下的孩子。”
“確實是這樣,事情也因此變得更有些復雜。兩舌這名惡使,本來就已經很棘手。她十分狡猾,詭計多端,先前對她的追捕都未能成功。現在,霜月君救過的那人也出現在她身邊。”說到這里,極月君不禁微微蹙眉,“我們都不知道怎樣處理她們,才能獲得最好的結果,甚至不知什么結果才是最好的。因此,我不敢貿然行動,正在思索對策。”
凜山海“唔”了一聲,一時沒說出什么話來。極月君知道他大概也在思考自己所說的事,徑自說了下去
“我本想著,若是霜月君在,也許會簡單些。可一轉念,我又不知她若不在,是不是反而更好。倘若她在此處,多少能拿個主意,我們聯手,也知道如何對付那兩人。況且憑借她們之間的了解,沒準霜月君才是唯一能進行溝通的人。然而那孩子對霜月君卻有怨,稍有差池,反而使事態更不可控,或霜月君關心則亂,也不是沒有可能。這也只能是想想罷了,眼下霜月君不在此地,沒有誰知道她如果在了,又會是什么情形。”
他更多是在梳理思緒,發出些感慨,而非尋求什么建議。凜山海便默默聽著,一同思索消化。他們并肩站在一起,靜靜望著群山,過了一會兒,凜山海忽然嘆息道
“救人之事,還真不是隨心而為那樣簡單。無論行為所帶來的后果,還是救下的人本身,在做出救人的舉動時,都很難有充足的了解。”
極月君的臉轉向了他,透過眼幕予以凝視。
“怎么忽然說這個不過的確。有時我會覺得,這簡直像賭石一樣。你不知開出的會是美玉還是渣滓,也無法預判,一鑿子下去是會恰好解開石皮,還是可能敲碎礦物。”極月君搖搖頭,“話雖如此,你卻依然救下了很多人。”
“哈可能因為,我的命當初也是被你救下的吧。”凜山海輕笑出聲,“這大概就是,薪火相傳”
極月君轉向他,他那看不見的眼睛似乎能發出穿透一切的光。
“我救你,事出有因。也許該說是私心使然。”
說罷,他輕嘆一聲。山海點了點頭,也發出了與他無異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