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磅礴,雨點砸在他身上,霍余站在城墻下,手持著利劍,冰冷的觸感透過皮膚滲入他的血液中,冰雪中刺骨的寒意。
身后是緊密而來的馬蹄聲,急促、清晰,似擂鼓般陣響,如同他的心跳,即將要刺破耳膜。
所有的一切聲響,停歇在那人挾持著她走出來,她高挺著腹部,讓霍余雙手發抖,但哪怕這般情況,她也只是眉眼攜了分嫌惡,覺得身后人臟了她的裙擺。
她鋒芒畢露,驕傲矜貴,哪怕被人用刀劍挾持頸間,也不樂意低頭一分。
長公主殿下不負盛名,不懼生,不怕死,看見他時,也只不過輕輕地勾了下唇。
霍余見慣了她趾高氣昂的模樣,所以,那人只拿刀抵著她,都讓霍余覺得罪不可恕。
更何況那人就在他眼前倒下,讓他殺紅了眼。
她倒在血泊中,一身白衣染紅。
霍余記得,她最厭白色,覺得過于寡淡不夠明艷,可她唯一的親人去世,卻不得不穿上這身白衣。
然而這漫天的寒意,都抵不過她在他耳邊氣若懸絲的一聲輕笑。
女子無力地攥住他胸口的衣襟,她說,這大津朝的皇帝必須是我陳家的血脈。
她說,阿余,我還你一個家人,你可開心
她這一輩子只喊過他一次昵稱,卻叫霍余紅了眼。
女子話落,忽然怔住。
霍余垂眸,在她的瞳孔中似乎看見了垂落在他肩上若有似無的一根銀發。
雨水從他臉上落下,唇邊似染上微咸,霍余持著刀跪下,女子毫無聲息地躺在他懷中,霍余空洞地睜著眼,他想起女子最后似有深意的一句話,渾身忍不住顫抖。
手起刀落,下一刻,微弱的嬰兒啼哭聲響徹天地
“呼”
霍余從噩夢中驚醒,渾身輕顫,他不斷地深呼吸,后背幾乎被冷汗浸濕。
他很久沒有做這個夢了。
可今日陳媛的話,卻勾起了他對這件事的回憶。
霍余無力地倒在床榻上,眸中恍惚。
那日目光所及皆是鮮血殘骸,雨水沖刷了一日一夜,都洗不清地上的血跡。
然而,讓霍余刻骨銘心的,只有女子留給他的漫天涼意。
她字字不提強求,卻句句皆是逼迫,陳氏血脈被屠戮殆盡,她明知他縱死不愿傷她分毫,卻殘忍地暗示他剖腹取子。
她說,還霍家一個孩子,亦要大津朝的皇帝必須是陳氏血脈。
她根本不給他拒絕的權力。
霍余至今不知,她臨死前的怔然,可是在心疼他
霍余頹廢地扯了扯唇角。
陳媛為達目的,不擇一切手段,連她自己都會算計在內,又豈會心疼他
他醒得格外早了些,夜色未褪,可霍余卻不敢睡了。
他怕一閉眼,腦海中就全是她倒下的場景。
霍余起身,在梓銘的訝然中出府,半個時辰后,他站到長公主府邸前。
他敲響了門,在守門嬤嬤的震驚中直接進去,片刻后,長公主府中燈火通明。
陳媛睡夢中被吵醒,知曉原因后,讓人將霍余帶進來,一個軟枕直接砸到了霍余身上
“你發什么瘋”
霍余沒說話,但看見陳媛氣鼓鼓的模樣,忽然垂眸扯了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