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掉轉車頭,推著車子。潘敬走在他身側。
走了幾步,老王發現潘敬人小腿短,走得艱難。想讓小姑娘坐到自己車子上,又怕小姑娘覺得臟。
潘敬仰頭問“爺爺,我可以坐在你的車車上嗎”
老王高興起來“可以,可以”
潘敬張開小手,期待地看著老王。
老王小心翼翼,把小姑娘抱起來,放在車廂里,又好好將紙板摞了起來“坐板子上,干凈的。”
潘敬坐下來,絮絮叨叨地和老王聊天“爺爺,你真好。我爸爸媽媽從來不用車車帶我的。”
老王推著車回頭看她“為什么啊”
潘敬嘆口氣“他們好忙哦。”
老王想問潘敬,她的爸爸媽媽是做什么的,轉頭看到了她身上的警徽,頓時覺得有情可原,警察啊,那可太忙啦。
一老一少聊了一路,到了二號樓,老王把潘敬從車里上抱下來。
潘敬認真道謝,并且再次重申“爺爺,你可真好啊我想天天和爺爺玩”
老王頭被她逗笑很多次“那以后沒人和你說話了,就來找我,爺爺陪你玩。”
潘敬大聲應了。然后向二號樓跑去,站在樓道門口,向老王揮手道別。老王看她過去了,便也放心了,騎著車離開了。他還有幾棟樓的廢品沒收呢。
潘敬躲在樓道里,等著車輪咕嚕嚕的聲音走遠了,才走了出去。
到了小區門口,潘敬又跟著一家人一起出去。出去時,她瞄了一眼那個小保安。
他仍然站的筆直,敬禮看起來分外精神。
胸口的工牌寫了兩個字“王曠”。
可不像啊,潘敬在心里嘀咕。
人不可貌相啊,這個小保安看起來,可不像是燒了一棟樓的殺人犯啊。
但是世事難料。
上一世,王曠的臉印在報紙上,上面是大大的“懸賞”兩個字。
用的是王曠在學校的學生證照片,看起來溫文和善,似乎和旁邊二十六人被燒死,九人重度燒傷的案件毫無關系。
很多年后,他赴刑場時,報紙上換了穿獄服的照片,眼神陰郁,空洞又邪惡。
都是他啊。
潘敬坐上了回警局的公交,靠著窗思考人世無常。
看似無關的事情,連在一起,一點惡意,再加上一點點惡意,額外添加一點絕望,最后加上一點毅然決然,就這樣釀成了最大的災難。
幼時因心臟病被遺棄的少年,試探著養活自己,跌跌撞撞長大了,又跌跌撞撞地變老,從小王變成了老王。因為懦弱又和善,找到了打掃大街的安穩工作,又在清晨的街頭撿到了一個孩子。
這是老王和他的寶兒王曠的相遇。
兩個被拋棄的人,從此在世上有了超越血脈的至親。
老王不識字,懂得不多,但他知道自己的孩子不能和自己一樣,長大,然后渾渾噩噩變老。糊涂了一輩子的男人開始計劃余生。
只掃大街是不夠的,老王想,然后開始撿垃圾。
王曠真的是個很好的孩子,努力,又孝順。他會幫助父親打掃完大街再去上學,一邊掃地,一邊背誦老王聽不懂的課文。
認識的人時常羨慕老王,等這個孩子考上好大學,找了好工作,老王這一輩子就等著享受了。他們這樣說。
但是因為兩份工作的疲憊,老王的心臟病發作了。
得益于老王的工作,他在街頭很快被發現,及時被送到醫院。
這一場病,耗費了家中所有的錢,還欠了債。環保局負責安排環衛工人的顧秀金主任是個好人,送了錢給他們,但是王曠仍然寫了欠條。
王曠高二了,在年級考試中排名第一。學校愿意負擔這筆學費,但是王曠拒絕了。
“我不能背著債往前走,”他說“我的父親一直很努力,他不欠別人的。我也不能欠太多人的。”
老王身體緩過來了,卻不能負擔之前的高強度勞動了。醫生開的藥很貴,他每日一粒不能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