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兒老大夫的話,叫他嘔得一夜沒睡。方老漢躺在炕上翻來覆去的想,他這輩子上敬著兄長,下顧念幼弟。中間姊妹也能照顧的都照顧,可這么多年委曲求全到底得到什么
老大一家沒拿他夫妻倆當人看,大過年都能指著鼻子罵。弟弟妹妹這些年無事不登三寶殿,逢年過節出錢的時候記得他不能少出,有什么好事那是從來沒有想過他這個二哥。自己這一輩子事事緊著兄弟姐妹,除了苦了老伴兒跟他吃一輩子的虧,獨子年幼被拐子拐走,好像只落了個被人指著鼻子罵死了無人送終。方老漢眼淚往心里淌,從嘴里苦到了心坎上。
憋得這一口氣,他一大早沒去叫安琳瑯,架著牛車就去鎮上。
安琳瑯本想跟他一道兒去,但醒來方老漢已經走了。家中就幾個人,東屋一個病秧子,臥房這邊方婆子傷得嚴重起不來身。她若是就這么走了,怕是這兩個人得餓一天。別說鄰里鄰居的幫襯一二,親人都能下得去手推,哪里還能指望得上鄰居
方家小院背靠山,往后頭多走幾步就是上山的小道兒。
平素村里人除了家里柴火燒完了,才會上山砍點柴火,這里根本沒人走。昨夜大雪落了一地的白,這會兒上面連個腳印都沒有。安琳瑯朝手心哈了一口氣,緊了緊身上的破襖子去后廚燒水煮飯。
方老漢是氣狠了,昨日一天到今日早上,滴米未進。后廚冷鍋冷灶的,鍋碗瓢盆還放著沒動。安琳瑯趿著破鞋子啪嗒啪嗒地回到井邊。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了一小桶水,扶著腰在井邊咻咻大喘氣。這時候東屋的窗戶打開了,黑洞洞的窗口一張瑩白如玉的臉。
周攻玉臉色較昨日更蒼白了。身上披著那件破青布襖子,烏發極黑,眼眸澄澈如星辰。他靜靜地與安琳瑯對視一眼,低頭咳嗽了一聲就消失在窗口。
須臾,門吱呀一聲打開,他悄無聲息地就走到了安琳瑯跟前,并提起了水桶“咳咳,提到哪兒”
人一靠近,一股冰雪的氣息。
安琳瑯冷不丁地被他嚇一跳。然后上上下下地打量這個風大一點就能刮碎的玉人,不由瞪大了眼睛。這個病歪歪的家伙居然單手拎得動水桶
她話雖然沒說,但周攻玉卻看懂了“我好歹是個男人。”
“哦。”
安琳瑯嘴里模糊不清地咕噥了一句,她自己都沒聽清自己說什么。但這病秧子居然神奇地又聽懂了“并非我不想幫襯,爹娘不愿我做這些。”
安琳瑯“哦。把水桶拎到后廚去,我燒水煮飯,順便洗碗。”
病秧子側過臉,拄唇低低地咳嗽一聲。輕輕松松提一小桶水送去后廚。見安琳瑯實在廢柴,個子矮的提起水桶都對不準吊罐,他一聲不吭地將大鍋旁邊兩個吊罐都灌滿了水“還有哪里需要水”
安琳瑯莫名屈辱“放著吧,我自己來。”
鍋碗瓢盆也不難洗,方家飯菜里半點油水都沒有,水一沖就干凈了。主要是井水冰涼刺骨凍手疼。安琳瑯一邊洗一邊捏手指,幾個碗洗干凈就轉頭去大鍋后頭燒火。
她小時候燒過火,但是到底很多年沒燒過了。突然開始點,還是用打火石點,一兩下還真沒點著。
等她好不容易點著了火,往爐子里吹氣的時候,噗地一聲就又滅了。安琳瑯有些抓腦殼兒,啪嗒啪嗒地又敲起了打火石。就聽到廚房門口傳來動靜。抬頭一看,那紙片人拎著滿滿一桶水進來。兩人對了個眼兒,病秧子紙片人咳嗽一聲“放哪兒”
安琳瑯看他臉都凍得青紫,褲子下擺也有點濕,問了一句“玉哥兒會燒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