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管育苗能不能成,鋪子那邊是要盡快開張。
定好了日子,按照武原鎮這邊的習俗,開張第一日還得請些親戚朋友捧場辦一桌席面的。方家老兩口都是不善言辭的老實人,一輩子只知埋頭做活,倒是沒什么來往得比較密切的親朋友好。方木匠兄弟姊妹倒是有,但這些年他們做的那些事兒,方木匠實在是邀不下去。
“那就不請。”方家那些兄弟姐妹能做出為了十兩銀子的差事就推得方婆子頭破血流這種事。要是被他們看到了鋪子,豈不是得殺人奪財
方木匠要是狠得下心,這些年也不會過得這么苦“請來白吃一頓席面,他們還能不愿意來”
“不是不愿來。”來是肯定會來,但是抱著什么心思來就說不準了。這個年代的人對血緣關系看得如何重安琳瑯能理解,卻不能理解方老漢到這個地步還舍不得,“爹,你想,為了十兩銀子的差事,那對婆媳都能要娘的命。你邀請他們來咱們鋪子吃席,他們能沒想頭”
“你看娘出的那事兒,大房那邊可來道歉了”安琳瑯忍不住舊事重提,“他們不僅沒覺得自己做錯,甚至還跑來院子門口罵,爹,人指不定沒拿你跟娘當方家人呢”
方老漢哪里不知道,但根深蒂固的家族觀念他都堅持一輩子了這個年歲讓他怎么改
“我再想想,我再想想。”
方老漢也知道自己這時候還放不下實在是不對,瞥了一眼老伴兒。平常事事順著他跟他有商有量的老伴兒扭著身子看向一邊,一句話不說。
方婆子是難得有人心疼她,心里酸澀得很。
說實話,她這些年來跟老頭子過日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老頭子總是先顧念自家的兄弟姐妹,再是別人,把她和他自己都擺在最后頭。越是這般上趕著,巴結著,就越被兄弟姐妹們村里人瞧不起。往日方婆子被欺負了只能把苦往肚子里咽,如今有人護著,她突然就為自己委屈了。
方老漢忍不住求助的目光看向周攻玉,周攻玉的臉色就有些淡。
被他看的受不了,才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話“興許爹邀他們這一回,依大房那一家人的性子,這鋪子往后就該是她兒子孫子的。”
倒是忘了,周攻玉是他們夫妻倆撿回來的兒子。老兩口的兒子七八歲的時候被拐子拐走,早就找不回來的。雖然認了爹娘,但沒有血緣關系。依照大房那一家子行事作風,不僅大房。就是方家那些個兄弟姐妹的性子,這就等于二房絕后了。都絕后了,二房的房產地產可不就是他們的
方老漢的心口劇震,臉上血色瞬間褪盡了。他當下也不說話了,一個人坐在門口吧嗒吧嗒抽起旱煙。
抽了半天的煙,方老漢攜著一身冰涼的氣息回堂屋。煙味兒嗆人,他重重咳嗽了兩聲那眼睛瞥陰影里頭的方婆子。正好安琳瑯晚飯也做好了,擺上桌。方婆子就坐在角落的板凳上一聲不吭。平常做好飯方婆子都會喊他,這會兒耷拉著腦袋也不喊他。
老兩口難得鬧起了脾氣,安琳瑯與周攻玉對視一眼,無奈地嘆氣。
“先吃飯。”安琳瑯去扶的方婆子,到這會兒了還在抹眼淚。這也難怪,苦了大半輩子,好不容易才過一個月的舒心日子,她哪里愿意再去招惹麻煩
“娘,有什么事兒吃完飯再說。何況爹也沒去大房那邊,這不是還在跟家里商量嘛”
方婆子被安琳瑯這么一哄,眼淚又忍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他哪里是商量,這分明就是在知會一家人,等著你們松口同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