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熱鬧的人群卻沒急著散去,眼看著里頭掌柜的斷了木盆就蹲在地上擦,湊在門邊議論紛紛。
老爺子看著林主簿帶著人走遠,摸著胡子不知何時坐到柜臺后頭,給鴻葉一個眼神。這林主簿圓滑得很,他不相信這人會老老實實辦案。鴻葉小哥于是抱著刀跟上去。
門口的人還在指指點點,安琳瑯不知從何處摸來一面鑼,當眾咣地一聲敲。
“這年頭,做生意講究一個和氣生財,更講究一個鋪子的好人緣。”安琳瑯將鑼敲得邦邦響,引得所有人都看過去,“今日我們西風食肆慘遭歹人故意陷害,這是鋪子運氣不佳。不過索性沒出大事,栽贓沒成。今日之事有幸得在場眾人見證,當眾還西風食肆一個清白,是西風食肆的大幸事”
“所以本人決定,今日店中所有菜色一律半價,以此答謝在座諸位的仗義執言。”
安琳瑯一番話,外頭嗡嗡議論不停的人聲頓時就是一靜。
西風食肆的菜賣的貴,平常他們是舍不得的,但半價就不一定了。有那想嘗嘗鮮,想看看是不是如傳言的那般好吃的,頓時就心動了“掌柜的大氣”
看熱鬧的人不客氣地就擠進來。看客本來就不少,大堂一共三十來個桌子,眨眼的功夫就坐滿了。周攻玉拎過安琳瑯手中的鑼,扭頭對柜臺后頭坐得跟尊菩薩像似的老爺子淡淡一笑道“既然老爺子在,那這大堂可否擺脫您給看一會兒”
老爺子當過帝師,進過內閣,還從未當過掌柜的。聞言對兩人擺擺手,道“且去忙。”
兩人是真的心大,就真把大堂交給客人的老爺子來看著了。少了一個打下手的,忙起來兩人連口水都沒工夫喝。好不容易送走最后一批客人,他們才得了空來。這么會兒已經是下午,快天黑了。得知了消息匆匆趕來的方老漢夫妻倆天擦黑地趕著牛車來了。
進門的時候,老兩口連都是白的。
方婆子心口澀澀的,“桂花真的藏老鼠藥要毒死人”
安琳瑯沒說話,她于是目光看向周攻玉。周攻玉淡淡地嘆了一聲。
還有什么可說的,自然是真的。方婆子心里難受,桂花是她開口讓老頭子送來食肆幫工的。原本是好心想拉拔她一把,結果反倒是害了自家。
安琳瑯跟周攻玉忙到這會兒才得空喝口水,這會兒也不知該說什么。
大堂里安靜得一根針掉地上都聽得見。
須臾,方婆子嘆息了一聲“桂花心里苦”
方婆子抿了抿嘴,“這口惡氣憋了三年。難得撞上了仇人,可不就憋不住氣。”
干巴巴的一番話落地,大堂還是鴉雀無聲。方木匠也沒說話,坐在門檻上啪嗒啪嗒地抽旱煙,眉頭緊鎖的。他這些日子在村子里忙著磨竹筒杯子,打磨碗筷,也好久沒來鎮子上。
周攻玉則在柜臺后頭快速地撥弄算盤,緩緩合上賬簿。
門關起來,四下里都靜悄悄的。如今已經是三月下旬,馬上就要到四月,天黑也不來冷了。風穿過門縫吹得屋中燭火搖曳。安琳瑯端坐在桌子的后面,光映照得她臉頰白皙,一雙眼睛幽沉如深潭。
她其實也不是說在怪桂花嬸子,有時候,一個人如果仇恨蒙住了眼睛,確實會顧不上其他人。桂花嬸子憋了那么大的仇恨,仇人就在眼前晃悠,她想同歸于盡也算是人之常情。只不過這里頭有個說不清的微妙,這種人之常情落到自家頭上,當事人心里頭肯定是不好受的。
“爹娘來得匆忙,用晚飯了嗎”
“還沒,得了信兒就趕緊過來了。”方婆子搖了搖頭。她心里有愧,腦袋耷拉著有些可憐巴巴的。
一旁的方老漢也是一樣,夫妻倆都是那等典型的奉獻型老實人。出了這樣的事兒,也沒想起來怪誰,就光惦記著別人可憐。方婆子囁嚅了幾句,說起桂花嬸子在村子里被親娘按在地上打的事兒,聲音悠悠的,安琳瑯安靜地聽著也不好說什么苛責的話,只道“我去下兩碗雞湯面。”
安琳瑯剛要走,點那邊方木匠從門檻上站起來,抬頭看了一眼安琳瑯和周攻玉,又低下頭去。須臾又抬起頭,欲言又止的,顯得有幾分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