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早就知道安玲瓏的德行,也深受其害。林子沖心里總歸是抱著一絲僥幸的。想著哪怕做事不得體些,安玲瓏也沒有他們說的那么心思歹毒,沒皮沒臉。不然當初那般看重她為了她淪落到這等地步的自己,豈不是十足如路嘉怡所說的那般,就是一個只會讀書其實腦袋空空的蠢貨
可現實卻給了他狠狠一巴掌,他的臉更白了。渾身仿佛置身在大雪天冰水里,連說話都哆嗦“會不會是縣官大人斷錯畢竟縣官大人跟安氏有私仇”
“胡說八道”那人一聽這不知哪兒冒出來的小子竟然詆毀縣官老爺。這段時日,路嘉怡振作起來,很是為縣里的百姓辦了不少陳年案子。如今正是得愛戴的時候,“縣官老爺怎么可能跟個下三濫女囚有私仇”
林子沖見這人怒了,當下就不敢再多說。
他這人的性子就是典型的欺軟怕硬。若是別人聲勢弱了,必然會追著不放。一旦別人強勢起來,下意識地就會退縮。當下含糊地把話圓過去,他憋著一口氣“那這個安氏如今人在何處”
“自然還在營盤的下營那邊,”那人哼了一聲,“縣官老爺可沒工夫搭理她。”
林子沖有話不敢說,只能打聽下營怎么走。
索性這人即便看出了他跟安氏有關系,卻也沒有為難。隨手指了指下營的位置,甩著袖子就走了。
林子沖這一路可謂是吃盡了苦頭。在進唓縣的縣城之前就已經花光了身上所有的積蓄。腹中饑餓,一路往營盤那邊走,一路就捂著肚子不敢看街邊的小食。
等走到半路,實在挨不住餓。他將自己身上唯一的一件云錦的外袍給脫下來,走進了當鋪。
云錦哪怕已經穿臟了,也架不住料子好。典當行的伙計嫌東嫌西地嫌棄一堆,最終還是出了五百文錢給買下來。林子沖捏著這五百文去買了兩個包子墊肚子,一面流著眼淚一面去打聽營盤。
當親自經歷了顛沛流離的苦,他再不能再如同往日那般輕描淡寫地說出安琳瑯不過是出去了一趟不也沒死這種話。畢竟他如今的情況比當初安琳瑯可好的太多。沒有鞭打和擔驚受怕。
愧疚,肯定是有的。
林子沖到底不如那真正狠毒之人,做到毫無愧疚。只是一直以來林家上下都維護他,仿佛他并沒有做錯的舉動讓他真的認為自己沒有錯。安琳瑯會出事會流落邊疆苦寒之地是她倒霉,與他無關。如今忽然失去家人的包庇,猙獰的現實擺在眼前。孤立無援的林子沖才終于驚覺自己錯得離譜。拎不清輕重,分不清好歹。當初安琳瑯若沒有活下來,那他確實就是害死安琳瑯的幫兇。
心中百轉千回,林子沖終于打聽到了營盤的位置。
這里似乎不久前發生了一次大事,一路走過來,林子沖就聽說曾經在營盤經營十幾年的前千總半個月前忽然被下大獄。如今營盤的千總是州牧那邊撥過來的新人,正在肅清營盤里前任的舊部。
他拿了身份牌過來,道明了自己過來找人,還是免不了被人嚴格地盤問了一番。為了盡快找到安玲瓏,林子沖將身上僅剩的幾百文給了看守。
這是他典當最后的衣物得到的最后那點銀子,用了就沒有了。
等好不容易得到允許,越過重重障礙到了下營,林子沖總算是見到了讓他付出巨大代價,心心念念到如今的安玲瓏。只是見面的瞬間,在對上安玲瓏那張被畫得面目全非又蹉跎得容色不在的臉后,他那滿心的怨憤和諸多的質問,一瞬間被擊碎得渣都不剩。
曾經他印象中即便是狼狽也梨花帶雨的美貌少女,成了一個頭發枯黃,臉色土褐色的婦人。她穿著下等營妓穿得清涼粗布衣裳,身上還沾著營盤兵痞蹂躪過的曖昧痕跡。一雙不如過去靈動的眼睛滴溜溜轉的討好模樣,他只覺得自己滿心復雜又糾纏的情思都成了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