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阿娘說過,阿爹年輕時候曾經在邊疆當過駐軍。如今雖然人在京城,但是邊疆這邊仍然有周家人。阿爹的下屬戰叔和展叔都在邊疆的軍營里,現在聽說已經是將領了。我雖然想效仿花木蘭從軍,但是大齊好幾年沒有征兵,也不知能不能混進去。
從京城跑到邊疆,騎著我的小紅馬,整整耗費了兩個半月。
不得不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從前從未意識到自己淺薄的我,如今終于明白了自己的無知。只是離開家到邊疆去這一路,我看到了許多許多從前我在京城絕對不會看到的東西。就好像我曾經跟阿娘去看一個地方的社戲,花團錦簇的臺上熱鬧非凡。當有人撕開那個幕布,就會看到孤零零的骨架。
不知道這么說是不是正確,但是人真的需要親眼看到,才會相信這個天下不只是家里的后花園。
從盛世安泰的繁華到窮鄉僻壤的凋零,只是從東到西的一條路。
就像京城和晉州,明明都是大齊的國土,卻會呈現出完全不一樣的兩幅面貌。而晉州的城池和村落,又會是另一種不同。書中說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原來并非是詩人的無病呻吟,世情確實如此。真的會有人因為吃不起飯而餓死,也真的會有父母因為吃不起飯而賣兒賣女。
我曾在晉北的一個小鎮上看過一場馬戲。跟我在京城的朱雀街看到的馬戲完全不同。雖然圍觀的人一直在拍手叫好,但是我看到那個被塞到瓶子里脖子細得只有她旁邊的馬戲班主手臂粗,我完全笑不出來。
還有被關在籠子里的小孩子,很多跟阿葺一樣大。
我不知道是不是年紀也一樣大,他們的體格只有三歲小孩那么大。蜷縮在籠子里,脖子上套著鎖鏈。班主讓他們吃很奇怪的東西,然后贏得在場的喝彩。而這些孩子,大部分都是窮人家的孩子。
回想曾經因為不讓我斗蛐蛐兒而記恨全家人的我,忽然覺得我真的很不懂事。
我沒有看完表演,從包袱里拿了一錠銀子放在小孩兒面前的銅鑼里。雖然不知道班主會不會把這銀子買吃的,分給這些表演的人。但是至少這錠銀子可以讓他們少挨點打。
這個天下好人也有,壞人也多。我在那一次后懂得了一個道理,財不露白。笑著說話的人不一定全是好人,兇悍的人也不一定全是壞人。但出門在外,曝露有財產在身,肯定會遭人惦記。如若不是這幾年一直跟著師父在習武,加上我天生力氣大,怕是都不能安全抵達晉北。
在短短的一個月半里,我突然間就懂得了很多曾經聽不懂的道理。便如同我曾在家中的那些煩惱,與家里人鬧不合,與這些邊疆這些吃不起飯被迫賣兒賣女的人來說真的不算事兒。
人能吃得飽飯穿得暖衣,還能有安穩的日子過,就已經是莫大的幸福。
如果阿娘在這里,聽到我說這樣的一番話,估計會很欣慰。全家最不懂事的阿拆終于長大了。我抵達北疆這一路不能說不辛苦,但是總的來說收獲很大。雖然突兀地離開家,不知道阿爹阿娘是不是急瘋了。有時候我也會給家里寫信,至于會不會寄到,那就不清楚了。
駐軍的軍營在北疆的霍和府,離晉北的招兵處有一段距離。
我先去的晉北招兵處,不過才到那就知道我進不去。因為我年紀太小了,軍營招兵的要求是,十六歲以上,身體健壯的男子。我才十二歲,雖然力氣大,但是身體很瘦弱。盡管我可以假裝自己已經十六歲,但是第一道脫衣搜身我就過不了。根本不可能進入軍營。
思來想去,我便用從家里帶來的銀兩在駐地的下屬村子里租了一個屋子。
這個村子在霍和府的最北邊,離軍營訓練場很近。只不過兩邊隔了一條河和一座山。從村子可以看到軍營的方向,但軍營看不到村子。我把這附近的村子都轉悠了一遍,最后才選定的這個村子。本來想著等時機合適,再想辦法混進去。沒想到七月底的時候忽然發生了戰事。
戰事發生得猝不及防,我還在屋里睡覺,外面就響起了號角聲。我跑到后山,整個村子最高的地方爬上樹去看。那邊的駐兵軍營里出兵了,與關外的游牧小國打起了仗。
我在樹上站了很久,離得遠,只看到他們往北邊的城墻外面去。想著跟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