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看著長子道“簡兒,你爹去了,從今往后這個家得靠你撐起來,凡事皆需三思而后行,多想想阿箏和笙兒,你若再有個什么閃失,她們這輩子還能指望誰”
秦簡一雙眼叫淚意熏得生疼,他啞聲道“孩兒記住了。”
門外,秦府的小廝轉達了秦夫人的話后,就合上了秦府的大門。
雨如瓢潑,哪怕有傘遮掩,還是有水汽不斷撲到面頰上。
沈彥之看著雨幕里高大森嚴的秦府門楣,突然生出一股高不可攀之感。
隨從勸道“回吧,世子,再晚些,進宮就遲了。”
沈彥之沒做聲,只一撩袍角,跪在了積水都有一寸來深的秦府大門前,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最后一個響頭磕完,他頭抵著地面遲遲沒肯起身,雨水澆在他身上,水珠凌亂劃過面頰,不知其中有沒有淚。
一雙鳳目紅得錐心。
沈彥之進宮時已是申時,進宮不可失儀,他回府換了一身官袍,濕透的頭發絞得半干后束起,只是面色瞧著比平日里更加蒼白了些,一雙上挑的鳳目森冷陰霾,看一切仿佛都是在看死物。
小侍者戰戰兢兢引著他進了內殿才躬身退下,新皇李信在龍案前批閱奏章,獸口香爐里燃的龍涎香極重,熏得人頭昏腦漲。
天色陰沉,殿內百十來盞長頸宮燈一早便點著了,亮若白晝。
沈彥之掩去眼底所有的鋒芒和砭骨的冷意,下禮道“微臣參加陛下。”
李信這才從奏章中抬起頭來“沈愛卿來了,快快平身。”
“謝陛下。”
李信似笑非笑看著他道“愛卿監斬秦家和陸家那兩老頑固,朕已聽人回稟了。愛卿以為,剩下的秦家人和陸家人該如何處置”
沈彥之藏在袖袍底下的五指已經抓破掌心,嘴角卻是涼薄翹起“秦國公和陸太師已死,楚國舊臣們沒了領頭人,陛下若要收攬人心,自當補償秦家和陸家,以示寬厚賢德,此乃上策;將他們扣留在京中,派人暗中盯著,此為中策;若是抄家流放只怕得寒了楚國舊臣們的心,乃下策。”
“愛卿言之有理。”李信擱下朱筆,“那就先派人前去秦陸良家賜賞慰問吧。”
沈彥之嘴角始終帶著那抹涼薄的笑意“陛下圣明。”
李信見他這般,眼底閃過一絲陰翳,“愛卿可真是朕的左膀右臂,近日青州匪患嚴重,朝廷運往閔州的一批兵器竟叫水匪劫了去,青州知府屢屢上折子讓朝廷派兵剿匪,當初愛卿在秦鄉關一計破敵五萬,可謂智勇雙全,青州剿匪一事,朕思來想去,還是派愛卿去,朕才放心。”
“秦鄉關”那幾個字聽在沈彥之耳中,要多刺耳有多刺耳。
五指抓破了掌心,咬得舌尖滿是鐵銹味,沈彥之才依然維持著臉上那抹面具似的假笑“臣,定不辱命。”
沈家如今還是李信手里最利的那把劍,汴京局勢穩定下來前,李信還必須得重用他。
今日命他為的監斬官,李信無疑是在給他難堪,但也是徹底堵死了沈家和楚國舊臣們交好的路,他沈家,今后注定了只能成為李家的一條狗。
哪怕依然芥蒂沈彥之殺自己胞弟一事,但剛打過一巴掌,李信自然還是得給他一顆甜棗“郢州的探子來報,郢州陸家近日有人前往青州,八成是和前朝太子搭上了線,此事關系重大,朕明面上派愛卿前去青州剿匪,但暗地里,愛卿好生徹查前朝太子行蹤。”
前朝太子在青州,太子妃可不也在那邊么
渾身冷透的血在這一刻似乎又有了溫度,沈彥之躬身道“微臣領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