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嬸子看她做個針線活兒跟打仗似的,好幾次都忍俊不禁。
兩萬大軍一撤走,兩堰山下停泊的船只瞬間少了大半。
朝廷派來傳令的欽差臉色鐵青看著慢條斯理坐在船艙里看公文的清瘦男人,指著他喝道“沈彥之,你竟敢抗旨”
沈彥之含笑看過來,一派謙謙君子的模樣,笑意卻不達眼底“我若抗旨,就不會下令兩萬將士拔營前往閔州了。”
欽差惱怒至極“陛下的命令分明是讓你一道前往閔州,青州交與我接手”
沈彥之將處理完的公文放到一邊,天光從雕花軒窗里透進來,他按在公文上的那只手,五指修長卻蒼白得近乎透明。
“沈某先代薛大人坐鎮青州一段時日,等山上糧草告罄,青州匪徒和前朝太子盡數伏誅,沈某自會前往閔州。這些日子,就先委屈薛大人了。”
欽差滿臉驚駭,正欲破口大罵,陳青帶人從外邊進來,一把將他放倒,輕易就將他堵了嘴捆綁起來。
沈彥之眼皮都沒抬一下地道“帶下去,好生看管起來。”
欽差很快被幾名官兵用黑布罩著頭脫了下去。
沈彥之問陳青“京城那邊如何”
陳青答道“貴妃娘娘現居沈家,對外宣稱是老夫人病倒,貴妃娘娘歸家侍疾盡孝。李信也怕把您逼太緊,逼反了您,目前只是派人監視著沈家。不過”
沈彥之冷冷抬眸“不過什么”
陳青遲疑道“秦家二姑娘,被封為盛平公主,送往北戎和親了。”
沈彥之捏著狼毫的手一頓,雪白的宣紙上瞬間暈開一團墨汁,他唇角的弧度勾得更深了些,臉上的笑容看上去卻越發冰冷“連欽侯會一兵不出,眼睜睜看著北戎打下涼州,撕開北庭的門戶難怪他這般急著遣我南下牽制淮陽王,原是想吞下北庭。”
陳青后背竄起一股涼意“您的意思是那位與虎謀皮”
沈彥之想起往事,周身氣息森冷,唇邊也多了一抹譏誚“他不一向無所不用其極么”
讓秦笙前去和親,隔在他和秦箏之間的,可就不止是秦國公的死了。
既收攬了人心,又打壓了秦家,威懾朝臣,還能惡心他一把。
沈彥之捏著毛筆的手力道大得骨節森白,緩緩道“讓沈家暗衛跟去北戎,無論如何,都保住秦二姑娘。”
陳青遲遲沒應聲,好一會兒才道“主子,太子妃都不記得您了,您做這些,她便是知道了又能怎樣缺了那些記憶,終究不是那個人了。”
“閉嘴”沈彥之突然狠狠一拂袖,桌上的公文紙硯散落一地。
他兩臂撐著書案,尖刀似的目光直直地刺向陳青“真當我不會殺你”
陳青跪下“卑職的這條命早就是世子的。”
“滾去做你該做的事,再有逾越,你這條命也就不必再留了。”
陳青應了聲“是”,躬身退下。
船艙內再空無一人,沈彥之一個人癱坐在太師椅上,出神地望著一個方向好一會兒,才取出他先前畫的那副秦箏的畫像,他看著畫中人笑“你忘了,我卻還記得,你教我如何放手”
那個答應他要做他新娘的姑娘,轉頭一身紅裳嫁了他人,他們之間甚至連一場好好的道別都沒有。
“是我自愿嫁入東宮的,秦箏本就是愛慕虛榮之人,叫沈世子錯看了。自此別過,愿沈世子往后前程似錦,平步金殿青云,聘得佳婦,琴瑟白頭。”
最后一次見她時,她笑吟吟說出這番話后轉身離去的背影,每每午夜夢回,都刺得他心痛如絞。
從前他只飲清茶,后來只喝烈酒,只是醉了也沒有一刻安寧過,但至少夢里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