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吟開始學習醫術,他一向聰穎絕倫,做什么事都快,天賦高得驚人。
他過上了與以前很不一樣的生活,吹雪峰竹屋,九曲峰課堂,兩點一線來回奔波,認識了很多朋友,也學會了種靈植,挑揀藥材,煉藥等等基本功。
放棄劍術,似乎對他來說,不算一件特別大的打擊。
可重綿發現,他會趁大家入睡,御清真人閉關時,半夜偷偷煉劍。
霜葉劍在月光下發出泠泠寒光,其勢驟如閃電,讓人想起那晚斬殺萬千魔物的風采。
這些小動靜,瞞不住宗主和御清真人的眼睛。
宗主冷冷道“他若不肯放棄劍術,便扔進冥羅境。”
御清真人不愿意,他憐憫他的遭遇,又惋惜當年一劍驚天下的天才劍修,落得個連自由身都沒有。
宗主瞇眼,等他的態度。
御清真人沉默了很久,明白宗主無法容忍封印破解的萬分之一可能性,忍不住長嘆一聲。
“給他的雙手下禁制,讓他再也無法碰劍。”
容吟的雙手被廢了。
他的手依然修長如玉,可是再也不能提劍。
重綿看到他一次又一次撿起劍,每次提劍像是遭受巨大的痛楚,全身疼得顫抖。
最后,他放棄了,低垂眼睫,望著地上的本命劍。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覺得他的背脊挺得很直,像是無法被外力擊倒的高樹。
這道禁制是凌虛劍宗懲治罪無可赦的弟子,關押進秘牢前的一道流程,用來防止犯人逃出牢籠。
手指雖與常人無異,可以彎曲,可以做事,卻唯獨不能提劍。
一旦觸到劍身,將感受到活剮的痛楚。
不出意外,他這輩子碰不了霜葉劍。
在那之后,容吟將霜葉劍封藏,換上醫術典籍;酒杯扔了,換上茶杯。
日子照舊,和以前一樣,又好像不一樣。
重綿發現,他變得更加沉靜寂然了,情緒內斂,很少旁人面前流露真實的想法。
他謙和有禮,弟子們都不知道他的身上發生了何種折磨,只覺得容師兄的笑容比以前多了,更溫和更有禮。
旁人遇到打擊,只會沉溺痛苦,深陷沼澤不能自拔,而他怎么就愈發堅韌,經歷過掙扎和痛苦后,仍然能夠面帶笑容。
重綿突然覺得這份溫柔,好像變得更為沉重,帶著血牽動肉,是血淋淋的。
時光飛速,三百年一晃而過,直到她自己的出現,事情開始變得讓人尷尬了。
上帝視角的旁觀,不免將自己的表情和行動研究得更為細致透徹。
這會兒另一個自己臉紅了,重綿心道,能不能稍微克制一點。
那會兒另一個自己委屈巴巴快哭了,重綿又想,這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
那一日失眠睡不著覺,他為她彈琴,白日一早,在屋子里用特別煉制的藥水泡手泡了半個時辰。
看到這一幕,重綿鼻子又酸了。
三百年來,每次他用手過度,禁制的后遺癥發作,手骨將疼痛難忍。
重綿無法親身感受,不知道有多疼,可像他這樣堅韌的人都白了臉,該是很疼很疼的。
他忍了一段時間,等醫術學得爐火純青了,為自己研究出一份藥水,來緩解疼痛。
在這一刻,憋了許久的情緒終于克制不住,她的喉嚨冒出一聲哽咽。
用手揉了揉眼睛,觸到了濕濡的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