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擱筆,拿起新換的茶啜了一口。
滌硯會意,應聲退下。
君上對崟國這位公主最為怠慢,理由顯而易見。
一來崟君近年來頗有動作,常行走于白、蔚兩國之間,意圖不可謂不明顯;
二來其他兩國送來的都是各自國內家世不俗、赫赫有名的美人,偏崟君明明有位盛名在外的八公主,也已到可婚配年紀,卻不送來,“留待他日”的心思,昭然若揭。
歷朝歷代,權謀斗爭之中,漂亮的女人都難逃作為籌碼或棋子的命運,將更強的籌碼留下,本身就是一種態度。
至于這位六公主,雖然籍籍無名,畢竟有位名動大陸的老師,自然帶著一身本事。崟君送她過來,除了替下更金貴的八公主,估計,也希望她能派上些用場,所謂里應外合。
顧星朗不是貪色之人,并不真的介意來者不是阮墨兮,但對崟君此番安排所公然表現出的拉鋸之勢,以及輕視,仍是非常不悅。
祁國如今乃青川之最強,他是祁君,當然應該擁有大陸上最好的一切,包括女人。我不要是一回事,你不給,便是另一回事。
夜已深,車隊中來自崟國的隨行護衛皆被安置在了皇宮外的別院,進入宮門的只有載著六公主的輕綢馬車,和運送公主行裝的一輛載物車。
聽得蹄聲漸緩,車隊行進漸慢,一雙素手掀起馬車右側的軟簾一角,便看到不遠處一座高大殿宇,“折雪殿”三個字在漫天星光下散著淡淡光澤。
折雪殿。
她在車內以幾乎不可聞的聲量念一遍,心想這殿宇倒同我有緣,只是這個“折”字,她暗忖,倒也不能說意頭不好,看怎么解了。
“君上,公主已經送往折雪殿,伺候的宮人也都安排好了。”
顧星朗合上最后一份折子,面露倦意,并不應答,算是知道了。滌硯卻沒有退下或招呼御前宮人伺候的意思,立在原地不動。
“怎么”
“稟君上,按例,各位夫人殿內安排的宮人都是打點飲食起居,并未配備貼身侍婢。新封的瑾夫人和珍夫人,都從母國帶來了陪嫁婢女,說起來,去年瑜夫人入宮,也是直接帶了蘅兒進來。”他一頓,
“但珮夫人除了幾箱衣物細軟,竟是未帶一位母國侍從。折雪殿現成的宮人里沒人貼身侍奉過主子,大家都傻了,現下不知該由誰服侍夫人就寢。”
顧星朗微蹙眉,對尚未冊封、滌硯便直呼“珮夫人”的做法不太滿意,但對于阮雪音只身入霽都這個事實,更有興趣。他抬起一雙明亮異常、比許多女子都好看的眼睛,緩緩道
“她自己怎么說”
“夫人說她自己會打點,無需人近身伺候,讓宮人們擱下茶點便都遣退了。”
“孑然而來,倒是坦蕩。又或者是,藝高人膽大”顧星朗右手輕轉案臺上白玉杯,不知在想什么。
“若按之前推想,這位六公主此來或是崟君明目張膽的一枚內應,但她既身負重任,何以一位自己人都不帶是想表示并無異心,讓君上放松戒備”
“若無異心,這些年她那位父君所行樁樁件件,又是什么”顧星朗繼續轉手中玉杯,面上無波瀾,“公主信任,不帶隨侍千里嫁至霽都,朕身為夫君,卻不能不周到。讓云璽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