嘗試動動手指,竟都不能。
“先生。”
“當然。”她腦子亦封凍,下意識答,然后狠狠擰自己一把,轉身邁步。
偌大的蔚宮,縱橫交錯的長道,竟無巡邏隊伍,也不見宮人走動。是啊,識時務者都已歸順,或效忠或藏匿,等著劇變結束,再侍新主。
她就這樣堂皇走到了御徖殿前。
天子居所終歸像樣,門前禁衛看到她,還如從前般頷首見禮。
四名護競庭歌的親衛有些懵,那兩人是他們同僚,在御徖殿當值也有一年多了,此刻表現,仿佛根本無事發生。
可他們分明千難萬險殺進來,為的是救駕。
競庭歌只覺手腳再次凍住了。
這樣的平靜,只能說明大局已定,或會在她踏進這道門之后,徹底確定。
有幼兒啼哭之聲傳出。
當然是慕容序,因受了驚嚇、離了乳母。
她進去會看見慕容峋的尸首吧。
或者霍啟將匕首插入他胸膛的瞬間。
然后自己亦被殺,性命、志向、理想,煙花剎那,人生一瞬。
留得青山在。她在心里對自己說。留著性命,一切就還都有可能;走進去,不過是陪他死。
但她如何能讓他一個人死呢。
君赴難,臣之過。他慷慨予她天梯,容她攀登;她以赤忠報效,從未想過易主。
縱使顧星朗曾力拋橄欖枝。
縱使所有人都說他不如其兄慕容嶙,更不如顧星朗,而良禽,應擇木而棲。
她不覺得。他沒有顧星朗之智,卻也因此更聽得進勸,能廣納言;相比慕容嶙狠辣,他寬厚一些,恰到好處的勇與威,實是為君之選。
為君者,又哪里需要聰明得如顧星朗那樣。胸中有子民,懂得辨忠奸,學得御臣下,要緊時候能做對決定,也就夠了。他還有她,她會輔佐他到最后的。
卻是來不及了。
競庭歌依稀記得上一次掉眼淚,是與阿巖長信門分別。
那次之后她告誡自己,不能再哭,競庭歌是不流淚的。
此時她沒有鼻酸,整張臉卻是被完全浸濕了。那樣無聲,連眼眶都不紅,淚水卻如江流,割不斷,此生憾。
她木著臉往里走,心底還有聲音再勸阻別進去了,活著,至少要為他保住慕容家社稷,至少不能讓霍氏得逞,至少要殺了上官妧給他報仇。
然后她意識到霍氏不會得逞。
上官宴會勝,他們會推動新制,開啟嶄新世代。
讓他勝吧。讓他半生心血有所回報,讓他實現這場荒誕又誘人的天下理想吧。
而她不能親手將慕容峋推上君位又眼睜睜看他獨墜地獄。
她得跟他一起。
御徖殿前庭比她離開時人更多,皆是駐守的禁衛,烏泱泱至少二十個,昭示她帶回的那四人絕無拼殺得勝的可能。
那四人,此刻依令候在門口。已經沒有犧牲他們的必要了。
穿過正殿,到中庭往寢殿,連宮人靜立廊下的位置都沒變。
除了那年盛夏的初夜,她再沒進過他寢殿。此為第二次,卻也是最后一次,她與他的葬身之地。
1731南風北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