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惜潤已走到藥圃那頭,回身見上官妧提著燈居然還在廢話,不耐道
“還不把人帶過來”
阮雪音一望,方見段惜潤身側還坐了個人,就在藥圃北緣。因坐著,與某些花植差不多高,院中又黑,才進來時竟沒看見。
“瑜夫人是今夜才到,就比你早半個時辰。”上官妧瞧她注意到了紀晚苓,忙解釋,又引路往藥圃西緣去。
西緣這一徑所謂“路”,沒法走。其上鋪著一種被打散的灌木,那是荊棘的變種,若阮雪音沒認錯,叫蛇齒,蓬溪山藥園有。
此物刺小卻尖利,內里空心,卻含毒液。顯然這些是被剪下來的,才能平鋪,離開水土失卻生機,毒性會漸漸變弱,但須時間。
“剛剪下來不到半個時辰,還算新鮮。”上官妧似知道她在想什么,好心解答。
段惜潤已站在了荊棘之路的盡頭。“珮姐姐,請吧。”
她忽這樣喚,夢回景弘六年。而場間四人中的三人都已從夢中醒來,唯她還魘著,噩夢經年。
紀晚苓仍坐在北緣暗影里,眸子如枯井看著阮雪音,沒有落井下石,也沒有出手相幫。
阮雪音亦看著她。
“姐姐別想了。瑜夫人對你的恨意雖不及我,為家族故,也不能心慈手軟。霽都局勢,已經開弓沒有回頭箭。而我請她來,不過是因咱們四人緣分太深,善始善終吧。”
善始善終,太諷刺了。阮雪音欣慰于段惜潤在言辭應對上年年精進,復望滿地荊棘,
“我若不走呢”
整個院中只檐下兩盞紗燈,并上官妧手中一盞提燈,以至于隔著一段荊棘小徑,阮雪音有些看不清段惜潤的臉。
但她該是覺得很可笑,輕笑了片刻方道
“姐姐怎會覺得我是要你走過來”笑意似乎隨這句話消散了,她聲變得冷,
“跪過來。我是國君,你只是皇后,不算委屈。”
這蛇刺雖利,卻短,穿著鞋襪走過去,未必會被扎破腳底肌膚,縱扎破了,不會太多。
跪過去就不同了。春夏裙紗薄,從膝蓋到小腿外側都要遭殃。
“我問過阿妧,此毒不過是叫人身上紅腫、奇癢難耐,要不了你的命。姐姐聰慧果敢,為天下女子表率,這點難關,沒什么不敢闖吧。”
阮雪音再也想不起景弘六年的段惜潤長什么樣了。
燈影里她此刻的樣子也很模糊,卻很扎眼。
“若我不跪呢”
“姐姐自知逃不了,所以選擇來。為何會逃不了呢”段惜潤放眼四下。
無盡的黑暗里有無盡的呼吸和人頭,是不知數目的幫兇。
“所以姐姐不跪,自有人按著你跪。姐姐此刻主動配合,大家都能體面些。”
“我跪過來,你便留我性命”
段惜潤耗光了耐性。“拖延只會讓人心情變壞,心情一壞,便不可能再生惻隱之心。”
整句話都很快,似催促阮雪音,也似對黑暗中的人手發令她再不跪,就出來兩個人按著她跪。
“曾記景弘七年,呼藍湖畔初春夜,女君陛下以百鳥朝鳳箏起頭,領我們幾個燃放神燈。”卻聽阮雪音非常突兀說出這么句話。
那是一段,難得四夫人都在且沒起沖突的,讓人印象深刻的往事。
以至于段惜潤怔了怔,容得阮雪音繼續說
“當時瑜夫人那只舊鳶高空中自燃,化為灰燼,女君告訴我們,按白國老人的說法,是放燈者所念之人沒能收到感念。”2
1617相憶與隱局
2309皓夜臨,滿城晝錦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