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響起的時候,尺八的聲音幾乎是同一時刻從顧白鹿的唇邊飄散開來。
尺八是東島樂器,相較于中原的蕭、笛,音色更偏向低沉陰郁,吹奏出來,有一種猶如寒冬飄雪般的冷,恰似東島也終年也不停的落雪。
這樣的樂器,本是不適合和七弦琴合奏的,太冷,太沉,中原人不喜歡,只是不知道為什么,這時從顧白鹿的嘴里吹出來,那聲調,卻沒有了往日一般中原人印象里的生冷,更多的是一種孤芳難賞的飄渺,和陳重指下的空靈的琴音配合在一起,不說天作之合,也稱得上世間難有的佳音。
草廬外的人們聽到這佳音,很愣,他們不明白怎么就忽然響起了奏樂之聲了。
這不是正殺意正濃嗎?
“公子?”方公子身后的人有些等不耐煩了,一個大抵是被推舉出來的人上前了一步,小聲說道。
方公子搖頭,他弄不清這葫蘆里賣得到底是什么藥。
另一邊,凌云本來就煩躁到了極點,現在聽到這空靈的奏樂之聲,更是急的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他一會看看草廬,一邊看看身旁的蘭芳,眼中有火在燒。
一曲佳音會知己。
整個合奏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合奏結束,陳重抬頭,看著另一邊也放下了唇邊尺八的顧白鹿,心中居然有種知音難覓的錯覺。
顧白鹿也在看著他,只是眼神還是那么平靜,卻不知道她的心中,是不是也有類似的錯覺呢?
“你一定很奇怪,為什么外面的人一定要殺我。”顧白鹿開口,忽然說起了之前應該說,卻沒有說的話。
“不錯。”陳重點頭,這件事的確奇怪,他意識到自己卷入的這個漩渦,比他想象的還要深許多。
“顧家,從先祖在武林落下門戶開始,就一直是中立之姿。”顧白鹿頓了頓,有些娓娓道來般說,“先祖曾有言,學刀者,心中當除刀外無旁物,至多以刀護鄉鄰以安居,天下事,自有天下人去管。”
“到了我父親這一代,我們顧家也一直緊守這一祖訓,從來不參與任何的紛爭。”
“可你們是武林第一家。”陳重聽了卻是搖頭,世上的事情,哪有這么簡單,人的力量越強,擁有的東西越多,那么世間煩惱事自然會自己找上門來。
顧家身為武林第一家,怎么可能說獨善其身,就獨善其身。
“所以長安城那位行三的曾經派人找過我爹。”顧白鹿輕輕說。
“三……”陳重差點脫口而出,三皇子,在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他內心本來已經平息的怒火,居然又一點升騰了起來。
他不會忘記他當初剛剛穿越而來時遇到的事情,那種又一次面臨死亡的恐怖。
那一切,都是拜三皇子所賜。
沒想到,外面的那些人,居然也是三皇子的人,還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
“我爹自然是拒絕了。”顧白鹿繼續說,“所以他死了。”
所以他死了。
顧白鹿的語氣無比平淡,仿佛說的不是他父親,而是一個陌生人。
這種漠然,連陳重這樣的利己主義者,都不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