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武的世界,就連宴會也蘊藏了太多的東西。剛才的那一場月下劍舞,主導者在幻術方面的造詣,絕對已經超越了這個江湖上的大多數人,最起碼,在這個大殿上,一眾的大臣,有不少都沉入了進去。
因為并非敵人,所以心中也沒有警戒。舞蹈是用來讓人觀賞的,疑神疑鬼只會憑空降低格調。
陸千秋倒是對這種意境感到熟悉,在互相對視的那一剎那,他相信二人都已經對彼此的身份明了。但既然對方沒有表現出來,他也就沒有說。九宮山山主的親傳弟子,來此洛陽,又怎么會只是為了成為一介舞者,來這晚宴上,舞出一場樂曲而已
女帝面上笑容更盛,之前一直表現出來的冷淡與衡量也逐漸隱去,她感嘆了一聲道“我可從來沒有見到過比你還會說話的人了”
這不是說她從來就沒有聽過其他人對她的贊頌,自從登上了帝位以后,這樣的話她都可以聽到耳朵生繭,只是唯有一點其他人都繞不過去所謂天人,其神異已經到了一種通曉人心的地步了。
如果將人的心靈比為一座湖,每一次的思考都會引發湖中的漣漪,那么,天人就是可以感覺到這種波動的高位存在。這是已經涉及到了心靈之道上的異化,是天人在這世上無可匹敵的另一種彰顯。
當初在那破廟當中,那位九天榜第三的通玄先生張果,之所以能夠辨識出陸千秋的品德,也是與這一點有關。他沒有拒絕自己的弟子與之相交,也是對他性情的一種認可。
而女帝之所以會這樣贊嘆,是因為她察覺出了,自陸千秋進入她的書房以來,其一言一行,俱都出自真實,沒有一分一厘的虛假。
她之前就與小時候在宮內幽閉的這孩子有過不少的接觸,她自是知道那時他與這座宮殿格格不入的真誠的,她以為他從外面走上一圈后會變,可誰知道,真到他們再見之時,對方竟好似沒有絲毫的改易。
人總是會對珍貴的事物保有一分憐愛之心的,女帝認為自己也是如此。所以她一下子就將自己之前的試探之意忘卻到腦海后,她面上的笑容也和煦起來“今天是合家歡樂的春節,我也不好拘著你,要不這樣,你下去和你父王好好聚一聚,說上些父子之間的貼心話,也好慰藉你等的分離之苦。”
陸千秋先是感應了一下四周,在確認沒有其他人潛藏在他靈覺范圍內以后,他才微笑著與女帝暫別。然后,他一步一步的,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走到了睿王所在的那一張案桌之側。他仿佛沒有察覺到自己在這一刻已經成為了焦點,只是笑容帶上了歉意道“父王,兒臣回來了。”
睿王一下子就紅了眼眶,他站了起來,原本彎曲的背也挺直了起來,他顫抖著嘴唇,像是想要說些什么卻什么也說不出口,最終,他也只是用力地拍了拍自己這位孩子的肩膀,反復不停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姚崇又飲了一杯酒,自陸千秋從高臺上走下來的時候,他就在側面不斷地打量著這位年輕的殿下。他的眼神很沉靜,像是有無數的風暴隱藏其中,可這風暴卻又硬生生地被他以強大的自制力束縛在深處,所以從外表上看來,這位不久前才返京述職的新晉宰相近來沉默寡言了許多。
他的喉嚨里一陣瘙癢,止不住的有一種要咳嗽的沖動,但他借用了對于己身的強大的控制力,將這種身體的本能按壓了下去。他的心中所思所想很多,他在想如今遺留下來的皇室成員間的關系廬陵王李顯妄圖篡位的事實已經不容辯駁,女帝會釋放出睿王李旦,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因素是,她還沒有查找出李旦參與其中的證據。
李旦可以被他的這位孩子救出,而李顯卻是絕沒有這個可能。他從一開始就是明面上的靶子,他也沒有這等居然可以改變女帝意志的優秀的子嗣,所以他的下場就已經注定這樣一來,女帝真正還剩下的兒子,就唯有睿王李旦一人了。
如要復興李唐正統,他們大概就只能有這一個選擇。姚崇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扶持那些遠房的子嗣,扶起女帝的親子都如此艱難,更不要說是一些與她毫無關聯的陌生人了。
可是,李旦之子卻為了救下他的父親站在了女帝的身前姚崇不知道他有沒有想到這一點,但無論是對于他們這邊來說,還是對于女帝那邊來說,他都像是一根定鼎的神針,將一切的狂風暴雨都遏止在了不盡動蕩之前。
他的存在對于他們這一邊來說其實是好的,因為他們已經失敗了,正處在女帝的威壓下瑟瑟發抖。女帝已經收攏了自己搜查天下的人手,連對那暗中刺她一劍的神秘的九天榜第十的追捕也不如之前緊迫,所以從這一層面上來說,那位殿下對他而言,其實是有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