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棺槨,被抬進了翟府的后院中。翟臨常來這里,倒不是因為這里有什么好玩的,而是他父親身邊,他叫著叔叔伯伯長大的人,衣冠冢都立在這里。
這其中也包括剛剛咽氣的秦叔。
“少爺,明日寺里會來人誦經超度。”將棺槨抬進來的人,走到坐在一眾靈位之中的翟臨身邊道。
翟臨嗯了一聲,將方才趕工好的熊皮,用自己的墨竹劍絞開,一塊一塊的丟進火堆里燒。
翟府里沒有什么家奴,都是些不能再隨他父親上戰場,又無父母兄弟的人最后的居身之所。每年冬日,都會有人陸陸續續離世,不是年事已高,只是年輕時留下的傷太重,捱不過冬天,就去了。
秦叔算是陪他最久的了,來翟府十三年,今夜離世,也沒有太大的痛苦。
只翟臨仍覺得心中悲痛。
他們本可以不死的。沒有戰事,他們就不會死。
熊皮燒過之后,有一中難聞的氣味,翟臨卻不在意,在那升騰而起的嗆人煙霧中,終于可以肆無忌憚的流下淚來。
“陸伯伯剛去,連你也走了。”翟臨揉了揉泛紅的眼睛,眼淚暈在他的虎口,“當初還說,要看到我名聲蓋過我爹的那一天都是騙子。”
供著的幾百個靈位,都是從前抱過翟臨,教過他習武的人。他們看著翟臨從幼年到少年,卻沒有一個等到他成為和他父親一樣的不敗名將。
翟臨在后院里枯坐一夜,等第二天天亮,他走出祠堂,看著昏昏天色與這如今凄清冷落的翟府,忽然想到他爹交代給他的事府上誰過世,都要第一時間告訴他。平日翟臨都是以信鴿通報,但如今,翟府的最后一個老將也過世了,翟臨忽然就特別想見父親一面,好當面將這個消息告訴他,他猜到父親會如何寬慰他,如何開導他往前看。他如今最需要的,就是這樣的寬慰與教導。
翟臨出了后院,去馬廄里牽了一匹快馬,翟府的人剛聽到第一聲馬嘶時,他已經騎上了駿馬,往城門疾馳而去。
加在篝火上的黑色鐵鍋中,翻攪著一鍋菜粥。本該養尊處優的樓曳影,與尋常士兵同住不說,吃起一樣的吃食也眼都不眨一下。
找不到下手時機的兆閡有些心急了,他只當樓曳影這中花架子是怯戰,是想臨陣脫逃。在看著樓曳影喝完半碗菜粥后,身著鎧甲的兆閡終于按捺不住的問了出來,“賢王,我們都來了幾日了,何時發兵攻城”
“不急。”
“天氣再冷下去,只怕士兵們都捱不住。”
樓曳影聽出了兆閡話中的心急,他之前都沒有正眼看過這個小將的,今日卻仔細的上下打量了一遍,“我們捱不住,守城里的蠻夷就捱的住嗎沒聽翟將軍說,守城之中并未有多少存糧嗎。大雪一下,困他們十天半個月,他們便要不戰而降了。”
“我們三萬兵馬,翟將軍又有三萬,這六萬人攻城,一日就能拿下,何必要拖延這么久”兆閡也是年輕氣盛,話里咄咄的鋒芒一時沒有藏住。
樓曳影之前沒有發覺他的古怪他一直在試探翟將軍與宋案兵敗的真假,還無所獲,沒想到先試了一個兆閡出來。他也不與他廢話,冷笑一聲,“你是在教本王如何行軍打仗嗎”
“末將不敢”兆閡一下清醒過來。想到對方賢王的身份,低頭跪了下來。
樓曳影此時還不想同他計較,將碗里剩下的菜粥喝完,擲了碗在地上,“本王不喜歡被人置喙,你自己下去,領二十杖責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