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十九莫名的一陣心悸,他敏銳地明白自己似乎是揭開了一張不得了的大幕,石人的歌謠傳唱那么久,所有民工全都聽過的
有一個叫王六七的人悄悄湊過來,他是白蓮教安插在此處的信徒之一,機靈聰明,能吃苦,會處事,任務是鼓動民心,見趙十九挖出石人,趕緊過來插手“趙哥,你這是找到什么寶貝了”
趙十九和王六七關系不錯,沒有避著他,顫聲回答道“一塊大石頭,好像是石人,那首歌你聽過沒”
“我讀過私塾,認得幾個字,我來看看。”
王六七幾鏟子將坑擴大些,只見隨著泥沙的消失,石人背面的字露出來,他念道“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動黃河”
趙十九險些跳起來,趕緊去捂他的嘴,壓低聲音喝道“后面不能念了不能了快把它埋起來什么事都沒發生”
王六七用一種趙十九無法理解的眼神看著他,說道“既然被挖出來了,怎么會什么都沒發生”
“可是”
啪
鞭子劈頭蓋臉抽在王六七背上,一個兵騎著馬,站在河岸上“再偷懶沒有飯吃,全部砍頭”
因為離得近,趙十九能看見王六七臉上抽搐的肌肉和咬緊的牙關,被強征做民工后,他自己、他身邊的人,都被打過不知道多少回,他已經習慣從天而降的懲罰。
他感到吃驚的是王六七兇狠的眼神,他的眼睛里好像有兩團火在燒,馬上就要沖出眼球,化做野獸咬死所有敵人,但不知為何強行忍了下來。
轉過身去,王六七又是趙十九熟悉的那個人,低頭哈腰、逆來順受“馬上去,馬上去,沒有偷懶,沒有偷懶。”
小兵瞇著眼睛嗤笑一聲,手一揚,不由分說又是一下“看你身體還夠結實,正好來試試我的新鞭子。”
他能有威風,全靠手里的武器,沒了它,就誰也不如。至于武器是干什么用的,他才不管,到了手上,他愿意怎么用,就怎么用。早上睡醒了,他要打人,中午吃飽了,他要打人,騎著馬跑一圈,他要打起碼十幾個人。
看見別人難受又不敢說,他就覺得很得意,很了不起。
尤其是老年人,朝廷并不篩選征來的人,上面的大人們是個人就要,身體不好的老年人有很多,一鞭子下去,立刻倒下,第二天就死,多好玩吶
小兵想到這里手又癢了,不再理會王六七,喊了聲駕,騎馬走遠。
馬蹄踏過,岸上黃泥飛濺。
河道寬廣,一望無盡頭,成百上千的民工們像螞蟻一般細細密密鋪平在黃泥上,揮灑著血汗,每一次低頭彎腰,都卸下一擔沉重的沙土。
他們是父親、是兒子、是丈夫、是兄弟。他們離開家,就把家人的牽掛帶在了身上,每一天,都有人盼他們回去。
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來到這條河上,他們變成數字。
面對陌生的土地,暴怒的洪水,或是更可怕的,一切掙扎和不平都將被湮沒。
王六七用腳把泥撥回去,推了推趙十九“快走吧。”
朱標靜靜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