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夫子推開門,外面的民工們還在等著,用希翼的目光看著門里,他側了側身體,沒給什么暗示,只說道“進去吧。”
趙二十用復雜的眼神看了他幾眼,最終還是沒道謝,只從他旁邊走過去,什么也沒說。
等人都進去了,許夫子替他們關上門,獨自站了許久,抬頭看看天色,走遠了。
屋里,趙二十等人放下趙十九,跪在地上齊聲道“求馬大人開恩,發發善心。”
馬箭踱步走過來,漫不經心瞥了趙十九的背一眼,捂著鼻子道“就是他要找大夫”
“是。”趙二十的額頭貼著地面,為了趙十九的性命,他拼命壓抑住怒氣,不惜卑躬屈膝。
“怎么受傷的本大人看著,怎么像是鞭刑吶。”
“回大人的話,這確實”
“夠了”馬箭問了問題,但并不在乎答案,拂袖轉身道,“不管什么原因,挨了鞭子就是挨了鞭子,犯了錯還想叫苦不成你們要找郎中看病,可以,拿出文書來吧。”
幾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最后還是由趙二十出聲“大人,什么文書”
“什么文書”馬箭反問一句,故作驚疑,“證明身份的文書啊,你們不會連這個都沒有吧”
“我們沒有,聽也沒聽說過。”
“那你說地上這人是民工,他就是民工了萬一是混進來的刁民,誰來擔責任萬一是反賊,又怎么辦”
趙二十只是個少年,先前四處流浪,活著都成問題,而后又被抓來做工,哪里見過這樣的陣仗,嘴笨不懂詭辯,訥訥道“是朝廷叫我們來治河的,我們來的匆忙,連包袱都不準帶,怎么會有文書趙大哥日日夜夜和我們一起干活,當然是民工,大家都能作證。”
另外幾人趕緊點頭。
馬箭嗤笑一聲“你們說是就是了還大家都能作證,哪門子大家你們是我大元的百姓,心里不向著朝廷,倒自己有了團體,可笑可恥。再說了,巡邏的官兵怎么不打旁人,只打你們定然是你們犯了錯不思悔過,倒在這里要挾起我了,好大的膽子”
趙二十的身體開始微微發抖,馬箭以為他是怕了,見好就收,話鋒一轉,說道“不過呢,本官心地善良,你們只要拿出百人保舉的簽名來,我就批條子,一來呢,好給上頭一個交代,二來呢,是看你們恭順。我法外開恩,體恤你們,這紙筆就拿去吧。”
說完,他丟下一卷紙和一根毛筆來,像是施舍路邊的老狗,紙張落在地上四散開來,筆則是滾到了趙二十的鼻子底下。
他默不作聲把它們撿起來,又給馬箭磕了重重的頭,才慢慢拖著腳步退出屋子。
看著趙二十離開,馬箭突然渾身一抖,仿佛走夜路遇上了狼,背后刺骨的寒冷,他左右看了看,窗戶都關著,不禁想到剛才的事,有點起疑,過了一會兒,釋然一笑,翹著二郎腿,端起許夫子倒的那杯茶水喝起來。
怎么會呢,這些賤民哪敢有歪主意
這邊在臨走時目不轉睛,把馬箭的樣子深深刻進腦海中的趙二十握著手里的東西,看看周圍的伙伴,嘶啞道“我們走吧,無論是什么困難,都要救趙大哥。”
“一定要救”
“沒錯,你放心,我們可不是白眼狼。”
“一百個簽名好辦,就算是一千個,誰會不為趙哥簽”
在馬箭這里受到的侮辱,無形中又給他們的憤怒添了一把柴火,遇到挫折,非但沒有讓他們的志氣減少,反而凝聚起另一股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勇氣,民工們很快抬著趙十九離開,趕回到河道中,回到等待他們消息的“親人”身邊,回到那將要掀起波瀾的大海中去。
許夫子離開后,順著土路來到了一座山坡上。這里人煙稀少,雜樹雜草之間,開滿一種不知名的黃色小野花,它們在風中搖曳,不時因風向變更著自己的姿態,一會兒昂揚而立,一會兒又伏倒在地。
慢慢黃沙,滾滾江水,春天的意趣竟在此處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