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嬉鬧的聲響恰時從院外傳進來,好似炮彈一般砸進薛瑞心中。他在白娘驚慌的注視下僵硬地扭轉脖子,朝窗外看去。
外面溫暖和煦的空氣中飄散著大大小小的柳絮,上下飛舞間在地上投射出小小的黑點,風一吹,便落的四處都是,在地上翻滾著,忽又被重新卷起,拂過杜鵑花的葉片,磚石的縫隙,還有屋檐下的小坑,有一個甚至飛進了屋子,停在薛瑞的被上。
薛瑞如今看得見了。
他凝視著春光,耳朵嗡嗡的響,身體好起來之后,棉被的厚度對他來說也過于沉重,讓他逐漸地發熱,兩種感官交雜盤旋,薛瑞只覺得天旋地轉,什么也聽不到。
“薛郎,薛郎,你怎么了你莫要嚇我”
白娘的聲音在薛瑞的腦中忽遠忽近,而且如此的陌生,如此的可怕。
他喃喃道“你騙我你騙我”
“薛郎”白娘撫上他的臉,擔憂道,“薛郎,你還好嗎,你聽我解釋,那藥確實是從琉璃碗里倒出來的,可是我只是想治你的病,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
“你承認了”薛瑞終于回過神來,琉璃碗三個字無限地放大,占據他全部的心神,“我不想和一個騙子在一起你竟然騙了我這么久,可笑我還相信你,天底下還有這樣的冤大頭嗎”
他猛地推開白娘,這樣的力氣在平時對白娘只是撓癢癢,現在因為損失了元氣,變得無法承受,使她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薛郎,我們既然不打算將紫玉琉璃還回去,為什么不能用用呢寶物蒙塵何嘗不是一種悲哀”
“我已經發了誓不會再用”
薛瑞大喊一句,把被子枕頭掃落下去,赤腳下了床,站在地上指著白娘的鼻子斥責“當年的事我已經很對不起殿下,很對不起族長了,我怎么有臉面再用紫玉琉璃你不如就這么讓我死了”
“你死了我怎么辦”白娘索性也不起來了,坐在地上捂臉哭泣,“你的意思是說,你后悔當年救了我嗎是因為我你才偷了東西,是因為我你才背叛了族群,如今你后悔了,你嫌棄我人老珠黃了對不對你去吧,你去另尋新歡吧”
“外面有的是漂亮的年輕姑娘,可是我要叫你看好了,記住了,你猜猜還會不會有人像我這樣關心你”
房頂上的朱標嘆息一聲。看來即使是再恩愛的夫妻,也免不了吵架,吵架的時候,話術和套路都是一樣的,先互相指責一番,然后追憶從前,不是你變了心,就是我變了心,到最后發展到實質或莫須有的第三者身上去。
“我不是這個意思。”薛瑞的嘴巴很笨,顯然說不過白娘,一被她帶偏節奏,就忘了本來該說什么,自己又占著什么道理,“我從來都不后悔救你。”
“你當初用自己的血放在杯中救了我,如今我把自己的血放在碗里救了你,你當做這是扯平了吧,幾百年的夫妻恩愛原來也只不過是幻夢一場,從此以后我們各走各的路,修行之道艱難,你好自為之”
白娘看起來溫柔順從,卻不愧是修煉了至陽之法的修士,心里的脾氣爆裂如火,一言不合這便是要離婚了。
她用手撐著地站起來,剛走了幾步就倒下去,險些昏迷。
薛瑞見狀又是心疼又是自責,趕緊把她抱起來放在床上,一探她的脈搏,微弱的還不如老人,不由也落下眼淚“我不讓你用琉璃紫玉,難道沒有心疼你的原因嗎我們這樣下去,治標不治本,總有一天會分開的,世上豈有圓滿的因果豈有永世的福氣白娘,你就走吧,我愛你,不一定非要你在我身邊,只要知道你在某個地方快樂生活,我就無憾了。”
“我只羨鴛鴦不羨仙。”白娘見他服軟吐露愛意,滿意地笑了,“一個人在世間走這條漫漫長路,我真的沒有那樣的勇氣,一想到你會離我而去,我的人就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