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送來的消息分為兩份,很快抵達了武英殿和文華殿。
袁凱發瘋的事在官場上曾引起過一陣討論,但很快便沒人注意了,畢竟一個瘋子帶不來什么利益,人走了,茶也就涼了,這是殘酷不變的道理,時間可以抹平大部分的妄想。
還有另一個原因加速了大家漠不關心的態度,那就是朱元璋的曖昧表現,先前他對于不喜歡的人,向來是如冬風般冷冽,什么時候竟也用起軟刀子割肉了,猜不透其中的本意,便沒有人敢不長眼睛橫插一腳。
所以縱然京城里藏不住新鮮事,這發瘋的最新證據,倒只有宮里知道。
收到消息的時候,朱標還未越過春和殿的門檻,他站在門邊,拿著魏忠德遞上來的文書,靜靜端詳了片刻,背著手繼續向院中走去,單從表情上看不出喜怒。
魏忠德跟在后面,低聲道“主子,這東西他們也往武英殿送了一份,是一起來的。”
“知道了。”朱標淡淡道,“二皇子他們來了,你先去給他們上茶水。”
“是。”
朱樉他們來得很早,此時正呆在屋里,揮退了太監宮女,一邊圍在炭盆邊烤著火,一邊嘀嘀咕咕說著悄悄話。
算算歲數,年紀最大的朱樉已經快十二歲了。沐英八歲被朱元璋收養,恰好也是十二那年上的戰場,宮里的皇子雖嬌貴一些,也是被老朱同志打到大的,抗壓能力不算差,非要計較,扔到行伍中去倒也不是特別難理解的事。
朱樉自己就是這么想的。
“你們還記得奉天殿第一次朝會的那天嗎。”他說道。
朱棡嚴肅地點點頭,朱棣也側目看過來。
“那一天我們就談過這個問題了。”朱樉道,“我們絕不要一輩子做庸庸碌碌的親王。”
“啊”朱棡一驚,“我可沒這么說。二哥,我很滿意我的位置,能當個親王就不錯了。你想干什么你自己去干,我的心是向著大哥的,就像向日葵向著太陽那么真。”
朱樉這才發現剛才的話有歧義,連忙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我們不要混吃等死,一輩子困在京城里,我們要有一些事做。”
“這個我同意。”朱棡道,“我就說嘛,哥你真有什么想法,也不該對著我們說啊。”
“我呸。”朱樉有點后怕,“你就以你的小人之心,度我的君子之腹吧。說什么向日葵,向日葵晚上也對著太陽嗎,我看你才不懷好意。”
“哎你這就純屬較真了。”朱棡道,“四弟,你快說說他。”
隨著年齡的增長,活在權力漩渦中心的皇子們,逐漸變成了政治生物。當然這并不是說他們的腦子里沒有了親情和自我,只是代表著他們想的越來越多,避諱的也越來越多而已。
尋常百姓家抱怨父親和大哥的話,在他們這里是萬萬不能說的,即使是些微的提及,也可能被拿來大做文章。
因為在作為父親和大哥之前,朱元璋和朱標首先是大明的皇帝和太子,而他們首先也不是兒子和弟弟,是能夠繼承皇位的皇子。
朱棣早就和朱靜鏡誤入過酆都,知道朱標背后都有些什么,更清楚他無可撼動的地位和性格,使其不會在乎區區幾句話的冒犯,故而此時只是笑了笑,一個字都沒說。
見朱棣沒有幫自己說話的意思,朱樉扭回頭來,繼續道“總之我們按說好的來,不成也沒有下次機會了。”
這句話看似是破罐子破摔的言論,里面的辛酸又怎么能向外人道之。
幾個人沉默下來,各自在心中溫習商量好的言詞,只等朱標從外面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