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兒在窗外叫了幾聲,從一棵樹轉跳到另一棵樹上,漆黑的眼睛緊緊凝視著東方。
太陽還未升起,天地間一片朦朧的黑,有幾絲光線欲要掙脫黑暗的束縛噴薄而出。
袁凱睜開一只眼睛,看了看天色,重新被睡意拉入夢鄉,在床上翻了個身。
“砰砰”
有人在外面敲門“大人,大人醒醒。”
袁凱猛地坐起,朗聲道“是韓百戶嗎”
韓百戶低聲道“是我,大人方不方便見面”
“方便,請快進來吧。”袁凱下床找到火折子,點燃了桌上的小燈,打開門,期待地注視著外面的韓百戶,“是不是京里有消息了”
“是。”韓百戶手里攥著幾張紙,側身進來,昏黃燈光下,他的喜悅被照得清楚,“果然不出我們所料,袁大人,宮里和我們想的一樣”
“真的”袁凱道,“信上說什么,我不看了,你直接告訴我吧。”
“收到我們的消息后,上面就派人把那幾條運衣服的官船在前頭的河道攔下了,命他們日夜兼程,馬不停蹄地回來,估計今日就能到”
“這么快。”袁凱興奮道,“我不睡了,你也換身衣服,咱們一起去碼頭等著。”
河水翻卷,向前流去,浪花不斷拍到岸邊,水草在沖擊下倒伏又直起。
天在這時亮了,朝陽照著無數條白色的船帆,幾乎將它們染成金色,微風鼓蕩,助力船只的同時,給岸上送來涼意和水汽。
袁凱和韓百戶已經等了一個時辰多一些。
“這些官船就是糧船。”韓百戶道,“他們一定是做了兩批船,冬日里那份情報,水里妖怪們看見糧船提前下水了,那其實是第一批船完工。”
“我也是這樣想的。”袁凱道,“他們既然用運衣當作威脅方知府的籌碼,那就應該越晚實現諾言越好,最起碼不應這樣的急。越掩蓋,反而越顯出破綻。”
韓百戶捋著思路,繼續補充“戰場上有煞氣,施展了障眼法的船一到就會露餡。為了防住這個,他們竟然能想出這種主意,做兩批船,一批用來應付查驗,一批用來運糧,有人來時偽造成官船出河,真是好手筆,好魄力。”
“前頭在打仗,他們卻絞盡腦汁地貪,真是難為他們了。”袁凱冷冷道,“不把這些蠹蟲掃個干凈,我們這次算是白來。”
韓百戶道“詔獄里的牢房也不知滿了沒有,就算滿了,我得托關系為他們空出幾間。”
說到牢房,袁凱突然想到了方克勤,他還在杭州知府衙門的大牢里關著,那些百姓,也日日夜夜在門口候著,丈夫累了就換妻子去等,爺爺累了就換孫兒去等,浙江的局,不知不覺斗了十幾日,這十幾日,門口的百姓竟不曾減少過。
使君勿去,我民父母。
他胸中的怒火慢慢平息了,轉為悲憤和痛惜。追究到底的決心雖還沒變,終究是感到了一些迷茫,天下的貪官污吏那樣多,他們的辦法又是那樣狡猾陰毒,什么時候才能真正太平呢
袁凱慢慢道“你還記得讓我們來碼頭的那一位老船匠嗎百姓們心里是期望有人為他們做主的,即使他們不敢說”
話沒能接著說下去,也不必再接著說下去了。
一根桅桿出現在河道盡頭,袁凱的視力不算太好,但今天,那條船好像帶著什么吸引力,牢牢的將他的目光黏住,其它的船只根本入不了他的眼睛,似乎是心中的聲音告訴他,那里就是真相,那里就是正道。
船上下來一個穿戴整齊的錦衣衛,意氣風發,英姿颯爽,竟是張子明被派來了。
他大步走向兩人,朝袁凱拱了拱手,說道“袁大人,奉上諭,船我都押來了。”
后面陸續又有許多官船停住,排成了一列。
袁凱見過張子明,他在京城算個名人,洪都之戰送信,照顧年幼的太子,后來又在北鎮撫司任職,簡直是傳奇的經歷,只要不是自己想不開,大好前途板上釘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