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老朱同志這么久,雖說一開始生活條件艱苦,可到了后來,馬秀英對奢侈的東西也算見多識廣,珠寶玉器、名貴藥材、異種花卉、木雕盆栽、綾羅綢緞、珍饈美食,她都能差不多辯識品鑒,為的就是不在那些真正從小在金銀堆里長大的貴族們面前失禮丟臉。
這兩碗湯的香氣,她從沒聞到過,看色澤,也不是牛羊豬鴨等能燉煮出來的。
“標兒,你動作夠快的。”朱元璋走過來,端起湯,遞給老婆一碗,自己拿了一碗,“咱還想著該怎么處理呢,你就已經動手了。”
“再放久些,功效就不好了。”
“也是,那咱這就吃。”朱元璋拿起筷子來,夾了一塊肉塞進嘴里,說道,“妹子,你也趕緊吃啊,這是兒子一片心意。”
“要我吃可以,你們先將事情講清楚了。”
馬秀英把湯碗重重放在桌上,發出咔的一聲。她立在那里,身形在朱標眼里無限拔高,好似廟里的金身泥塑,無悲無喜靜靜把目光垂下來,等著審判人間罪惡。
空氣一下安靜起來。
朱元璋和朱標對視一眼,很快又錯開視線。老朱同志心狠手辣,最先決定舍棄自己的骨肉,在他的臉上,露出了堪稱“憨厚”的笑容,那些將領和謀士們見了,眼珠子都能嚇地掉到地上去。
“時候不早了,咱還要開會呢,標兒,湯不錯,咱拿著它一邊走一邊喝,也讓他們看看咱兒子多孝順。”
他的四肢擬人化了,好像急著下地的農民,再遲一步,莊稼就要被水淹了、被蟲吃了。
不過呢,他又把表情維持得很好,所以他看起來不急不慢,壓根沒有逃跑的樣子,也沒有放棄朱標的意思,仿佛真的只是為了去開會。
“爹。”
你不仁休怪我不義。朱標拉住朱元璋的袖子“爹,出去喝就冷了。而且我一個人給娘講故事,難免有說不上來的地方,你補充補充也好。開會不著急。我剛過來時,看見他們還在研究呢,你聽個結果就行了。”
朱元璋急了,低聲道“小兔崽子,放開咱,咱倆總得保住一個吧大局為重,這樣,咱送你匹寶馬,塞外來的,行不”
“我不要。”朱標笑瞇瞇的,同樣小聲,“我不缺寶馬,爹,你有沒有聽過拉人下水這個詞”
“嘶你說你怎么不學點好的宋濂怎么教你的,那什么臥冰求鯉,你咋不學一學”
“宋師教過,但是兒子現在都忘了,不如爹你給我講講舐犢之愛的意思吧。”
兩人在門口拉拉扯扯,轉來轉去,都不愿意獨自承受痛苦,沒有半點人道主義精神。
“別鬧了都過來,一起說。”
一句話讓他們的身體一起僵硬住,動作一齊停止,生銹般嘎吱嘎吱走了回來,各挑了地方坐下不動了。
喝了口湯,馬秀英道“標兒,你先講。”
朱標咽了口吐沫,把自己結識趙輕涯與木十三,抵達洪都后救了張子明和敗屩妖,在鄱陽湖上決定與鄒普勝他們一起出發去泰山,又在酆都城里經歷了怎樣的故事,和河蚌妖、石橋如何殺了黑蛟,老老實實講了一遍。
這些東西朱元璋也是第一次聽,聽得津津有味,不時發表些意見,朱標的水平顯然不如他,老朱同志剛聽到紀有福那里,就知道他不是個好東西。
“你說他胖。現在這年月,算上以前,能有幾個胖子”朱元璋道,“不是當官的,就是地主,要不是商人,這幾種人啊,最得小心”
馬秀英道“你爹說得對。凡事雖有意外,但這幾種人,確實是容易出精明狡猾之徒。可是重八,當時你村里面的劉繼祖,不就給你地皮,埋葬了爹娘嗎,地主里面也不都是壞人。”
“咱不管,那只是劉繼祖一個,其他地主就是好欺壓百姓等咱奪了天下,這些人都得想辦法好好治治”
“你呀。”馬秀英嘆口氣,轉而道,“那鄒普勝是陳友諒的太師,怎么處理”
“你覺得呢”朱元璋問朱標。
“我”朱標想了想,“我覺得鄒先生并不是真心實意為陳友諒做事的,可以爭取,不用處罰他。”
“這倒不是什么大事。”朱元璋道,“鄒普勝在大漢確實不受重視,應該不會生事,咱的意思,就讓標兒自己隨意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