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
假意出門跑步的寒江雪,在確定了無人監督后,便前往了藏著漁具的秘密基地。藏“寶”之地很好辨認,有一塊宛如石碑的巨石,以及三棵好像一家三口的水杉。是鞍山上的水杉還沒有變黃,依舊是茂密的綠葉,層層疊疊,郁郁蔥蔥,宛如低下頭從天際看來的巨人。
水杉爸爸挺拔筆直,水杉媽媽高聳入云,只有中間的小水杉還透著未經世事的稚嫩。它們一家三口很好地守護了寒江雪的漁具。
在全部找出來之后,寒江雪就扛著魚竿上山了。
說實話,這樣沒有人綴在身后監督的機會并不多見,他老子是鐵了心要讓他吃到封建大家長的苦。伴隨著每日訓練的命令一道來的,還有他被沒收的煮茶小爐,以及各式各樣的漁具。他也是好不容易才從倉庫里把東西重新偷出,又像倉鼠搬家一樣日積月累的給運到了山莊外面。
今天僥幸,總算找到了機會一展身手,寒江雪摩拳擦掌,誓要釣個夠本。
山中空氣清新,陽光和煦。雖然初秋多雨,讓山間的青苔石階變得有些松動打滑,卻也帶來了別樣的清幽趣味。
九曲十八彎的走出去一段距離后,寒江雪總算聽到了潺潺之聲,那是只有泉水碰撞到山石時才會有的空靈動人,讓本就不錯的心情變得更好了。穿過松林與綠黃相交的灌木叢,在一片山重水復之后,寒江雪看到了傳說中的山間溪泉,斗折蛇行,蜿蜒淪漣,像極了盤踞在綠意盎然間的仙姬披帛。
而親衛小哥口中適合釣魚的溪泉,就在一個小瀑布的下面。
銀瓶炸裂,星光流轉。
一片斑駁樹蔭下,是恍如隔世的婆娑盛景。讓沒見過什么世面的宅佬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仿佛生怕驚擾到山中生靈。
寒江雪好不容易才挑了一處他覺得完美的釣魚之地,就在一個凹進去的淺灘,既遠離了瀑布下的湍急,又有豐美的水草。灘邊有很多漂亮的鵝卵石,很好地固定了他的交杌。右手邊,是展開碼平的一應家伙事兒。光魚竿就不下五種,從長遠的海竿到輕便的溪竿。像極了那種典型的,學習不一定多好,卻一定擁有最全紙筆的學渣。
在耐心的給魚鉤穿上了傳說中“沒有任何一條魚能逃過它的味道”的魚餌后,寒江雪這才站到灘邊,使出了渾身的勁兒往碧波蕩漾的水面上甩出了韌性十足的竹節魚竿,彎出了一個優美的弧度。
然后
在最開始的一炷香里,什么都沒有發生。
野釣就是這樣,很考驗耐心,并且幾乎不存在什么第一回就釣到魚的奇跡。連一開始因微風而被吹起漣漪的溪面,如今也已經歸于了平靜。這寒潭就宛如一面通往異世的鏡子,只可以看,并不會與岸上的旅人有真正的交互。
寒江雪雖然知道很難釣到魚,但還是不免從一開始興致勃勃,變成了一手不死心的拿著竿,一手托腮放空。
不,不是放空,他是在思考。
肉眼可見的溪面之下,有水草晃動,錦鯉暢游,成群的魚隊甩著飄逸的大尾巴,閑適地從他眼前游過,卻始終對傳說中就沒有魚可以抵住的美味不屑一顧。
為什么
老天就這么見不得他好嗎
就在寒江雪開始覺得,釣魚的樂趣也許并不在于釣,而在于看的時候
本因病情加重,不得不從京中趕來圣泉修養的聞嘲風,在經過幾日的原型閉目后,終于再一次睜開了一雙似兔的眼睛。
聞嘲風很快便發現,自己此時已經不在圣泉,而是順著溪流而下,離開了行宮。他這回的病情來勢洶洶,連原形都已經無法保持在成年化。變回了幼年體不說,好像連腦子都有點屈從于兇獸的本性。
他,想要回歸大海。
這樣的歸巢反應,多少讓聞嘲風有些難堪,只有幼龍才會戀家。
但甚至連這一刻的難堪,都是出于最原始的獸性作祟,小孩子才會在意被人嘲笑戀家。成年龍都是
看有沒有目擊者。
好巧不巧,聞嘲風一抬眼,就透過水下幽深的折射,看到了岸邊眼睛黑白分明的寒江雪。
聞嘲風第一次做自己活在話本里的夢,便是在寒江雪出事那天,他沒能阻止禍事的發生,卻好歹及時趕到了現場。
年不過十六的寒家幼子,一如聞嘲風見過的小時候,金尊玉貴的臉上寫滿了天真與幼稚。出落的比過去更加好看了。唇紅齒白,春曉之花,明明已經出氣多、進氣少,卻依舊死死的抓著聞嘲風的袖口,不愿意放過任何一個求生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