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百名士子有盧值門下,也有鄭玄門下,形形色色,從九州各地匯聚洛陽,就是為了在此地迎接盧值和陳留堂。
前者乃是恩師或者師伯,而后者沖冠一怒護恩師,斬殺奸宦小人左豐,實在是漢儒剛直性格的楷模。
無人不敬佩!
“還請官差解開囚籠,讓我等敬師長和陳典史一杯茶。”有儒生上前一拜。
看管盧值和陳留堂囚車的官差是從洛陽派遣而來的天子親軍。
幾名官差拔刀阻攔,面色狠厲。
百余名士子見狀哪里還能忍,好言相勸數句后,直欲提袖與之相搏,有性格暴躁的已經抽出腰間佩劍,直指官差。
漢儒佩劍可不是用來裝配門面的,那是真正能上陣殺人的利器!
劉備正欲上前幫助同門,可身后的騎兵都尉曹操已經先行策馬趕到兩伙人之間,對著官差拱手喊道:“諸位賣曹某一個面子,只是停留盞茶時刻,耽誤不了時間。”
那些官差見到曹操過來,臉色微變,將手中刀劍重新放回鞘中。曹操可是太尉曹嵩的兒子,和十常侍的關系也很親密。
為首的官差揮了揮手,幾名士卒上前解開了囚籠,將陳留堂和盧值放了下來。
在茶亭里。
石桌上紅泥軟爐里的木炭燒得通紅隔面便覺滾燙,爐上立的陶罐飾著彩繪,約莫是孔子周游列國到了陳蔡兩國窮困潦倒的狼狽模樣,但還是儒雅得如同卿大夫一樣吃著飯蔬。
綠色的茶湯楊楊沸沸,泌出一層清香,佐以姜末、蜀椒,激出一股辛味。
石桌上有著一個碧玉色茶壺,以及幾個鎏金的小茶碗。
“老師請。”儒生們分出數碗茶湯,與盧值相敬。
盧值握住茶碗,雖身處困頓,但不見狼狽,掩袖一飲而盡,嘆道:“吾心喜亦心悲。想我盧值數十載廣開門庭,九州子弟凡有心求學者,無有不教,門徒何止千數!
昔日出京邑鎮壓叛軍,麾下十萬漢軍,小苑門城墻上有數千門徒捧酒以待,提袖如風,揮汗如雨,何等瀟灑暢快。”
儒生門徒面有慚色,雖他們相較其他人已勝數十倍,可也只敢在洛陽三里外茶亭相迎,煮碗茶湯,若是再往里走,那無疑狠狠的得罪朝廷宦官集團。
誰家里無老小?
誰不圖冠冕立于廟堂?
“吾等敬陳典史詩一杯。”儒生們再捧起一杯茶湯。
陳留堂搖了搖頭,為人做到三里亭相迎已經夠了,換他恐怕待在家里,恨不得斷絕與盧值的官職,若無把握,他也不敢護送盧值回京。
將心比心,誰又能太過苛責他們?
不錯,傳道授業解惑者為師。當學生的當尊敬老師。可凡俗分個高貴低賤,學生亦也分個三六九等,老師對學生的偏愛也不相同。
你只教授我微末知識,卻讓我用一輩子前途和身家性命賠你,可笑!
不僅僅是一句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他掩袖飲茶,一杯茶湯甜辛盡在其中。
茶湯喝完,也該上路了。
轆轆的囚車向前慢慢前進,遠征而來得勝的軍隊也僵硬的邁著腳步,留下一個個腳印,隨雨消匿,隨風消散,隨故道而逝。
茶亭百余名士子長揖施禮。
時間仿佛定格在此間。
忽然,有十數名士子起身朝著囚車追趕而去,衣冠有些狼狽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