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的,好像他爹會懼怕金賊,不肯出兵一樣。
八歲的衣衣冷不丁開口“他們能圍城打援,我們不可以嗎”
一邊說著,她還一邊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寫字,以免對方聽不懂。
“什么”
岳飛與宗穎一同看向這個少女,她面容尚且稚嫩,對于軍事理解應當還屬于悶頭往前沖這個年紀,可她剛才說了什么
“圍城打援”岳飛肅然起敬“這四個字總結了孫子兵法中我欲戰,敵雖高壘深溝,不得不與我戰者,攻其所必救也此段,直白易看,一目了然,莫非是小官人所想”
“那倒不是,是我看電視看人唱戲,有一出戲目叫李云龍攻打平安縣城,里面提到了攻打縣城所用戰略,我覺得很有趣。后來又聽到解說,說那戰略叫圍城打援,我就記住了。”
岳飛驚詫。
看人唱戲哪家戲居然會在戲里放戰略,戲曲通常不都是唱七情六欲的嗎
又看八歲的衣衣滿臉白凈,忽又醒悟。
尋常戲班子不會,可如果戲班子是被高門大戶豢養,要他們編什么戲就編什么戲,自然會在戲里出現戰略。
也不知這小官人究竟來自哪戶人家,受了何等教育,比之將門世家也不差了。
岳飛便忍不住問了出來,問完后又怕不妥,補了一句“若是不能說,便是飛孟浪了。”
“誒受過什么教育紅”
八歲的衣衣把后面“紅星小學二年級生”吞了回去,迅速改口“九年制義務教育,我還是我們班班長呢”
少女挺了挺胸。
驕傲感覺胸前紅領巾更鮮艷了呢
岳飛肅然生敬。
雖然不知道“九年制義務教育”是什么,但,班長聽起來像是需要負責管理一個“班”,看來小官人學識非常好,比同門都優秀,才能管理他們。
“不知小官人所說我們圍城打援,是指”
“金兀術駐扎在白馬山下,我們派兵去把他圍起來,金國那邊不可能不派人去救他們四太子吧,只要他們來救人,不就可以圍城打援了嗎李云龍就是這么打下平安縣城的”
岳飛興奮了起來“不錯不錯,就是這樣小官人一語驚醒夢中人我竟被一葉障目了”
宗穎亦是深呼吸一口氣,一股酥麻自尾脊骨躥上天靈蓋“尋常時候圍他不住,可這次,開封離白馬山僅一日距離,大軍調動并不繁瑣。恰巧白馬山靠黃河,金賊若要來救人,必得渡河,我等便可據河而襲擊金賊援軍。”
八歲的衣衣半點不局促,大聲說“他圍我們,我們也圍他他欺負我們滑州兵少,開封兵馬多”
小孩子思路,你怎么打我,我也怎么打你,然而放在此時此刻,卻是大為可行。
宗穎連宴會都想丟下,迫不及待起身“我這就趕回去,讓我爹爹調兵”
另一邊,金兀術接見了完顏蒙適的親兵。
“蒙刮孛堇死了”金兀術忍不住多問了一句“當真死了”
親兵們膝蓋往地上一撞,頭往地上一嗑,泣道“原來那宋人火頭軍是奸細,本欲害郎君。孛堇只肚里尋思他留在營寨中或有變化,須不好看,便帶他離去。也不知他如何將軍情送出,十分害人,俺們便敗給了宋軍。他又跟在孛堇身邊,趁孛堇不備,以臘肉斷孛堇脖頸,骨頭都碎了。郎君孛堇他是好男子,受了苦,乞賜恩憐,允我等一事罷。”
金兀術面容冷淡“你們是要我免除他敗軍之罪”
“不饒他”
“既然如此,你們要我允何事”
親兵們互相看了一眼,抬起那雙哭紅的眼睛,懇求地望向金兀術“孛堇待我等有情,我等不能無義,只求能火葬與孛堇,去那地下,我們再做主仆”
金兀術有些難以置信“你們要殉葬”
女真確實有這種習俗,貴人死亡之后,生焚所寵奴婢,殉其鞍馬,讓他們在地下相見。但部署不屬于殉葬這一行列啊。
親兵并未多言,只掏出刀刃,齊齊以刀割面,血淚交流而下。
“求郎君成全”
完顏蒙適的尸體被親兵帶了回來,遵循女真風俗火化,骨灰放進棺中,同進棺中的除了完顏蒙適的骨灰,還有車馬牛羊、酒食器皿,以及,那幾名親兵。
這些都要等運送回金國國都,抬進墓室焚燒。
金兀術想到完顏蒙適的尸體,還有那根一并被帶回的臘肉腿,眉宇間升起淡淡的荒謬之意。
蒙刮孛堇不是死在戰場上,最后竟然死在宋人的臘肉腿上,可笑,可憐,可悲。
“我定然不能死得如此窩囊。”
金兀術又是心驚,又是心冷,在心中暗暗發誓大丈夫,要死,就死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