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過年一樣。
盡管黃泥巴打小就沒過過什么好年,在他腦海里唯一一次收到禮物,是他八九歲那年,耶耶送給他一柄小鋤頭,讓他學著跟他怎么地里刨食。
孫小娘也是差不多。
直到豬膏真的涂到了身上,他們才恍惚回神。
孫小娘的豬膏,是一位婆子幫著她涂的。整個過程中,她緊張得不行,面龐上充滿了無措,不止一次問
“這豬膏真的是給我涂的嗎”
“不收錢吧”
“別人家也有嗎不是單單我們家”
她怕只有他們家有,是無事獻殷勤。
婆子已經幫了不少人家的女子涂豬膏,這樣的問話這一路過來,早已聽過無數次。每一次她都很有耐心地回答
“真的是給你的。”
“不收錢。”
“朝廷發的,只要登過戶籍,每一家,每一個人都有。”
孫小娘點了點頭,“就像田。”
朝廷會給每一戶發田,一頃的地,不過,規定是一頃地,實際上,他們家受田僅有三十畝,稅是照一頃地的收,她都想好了,這個春寒如果熬不過去,那就學她叔,帶著一家子給那些貴郎君家里當佃戶去。
幸好,現在看著,感覺能夠熬過去了。
豬膏涂滿全身,身上是一股油香,孫小娘咽咽口水,卻又不敢吃。
里正說了,他們每個人的豬膏都有份額,要是把身上的舔掉了,就會有人立刻給他們涂新的上去,可如果他們忍住,天氣回暖時,份額里還剩多少豬膏,都留給他們。孫小娘不識字,也沒想過她冷得縮在家里,官吏哪里清楚她有沒有舔掉身上的豬膏,只是理所當然覺得,官吏一定有辦法知曉她的情況。
就像堅信皇帝是用金鋤頭種地那樣的堅信。
一家子都涂完了豬膏,黃泥巴跑了進來,咂咂干裂的嘴,感慨“乖乖,皇帝陛下好有錢,娃他娘,你看到了嗎,那么多豬膏,俺們省著吃,每個月只挖小指頭這么點,能吃到過年,現在全抹身上了。”
孫小娘也心疼豬膏,但是,同時她也目露向往“陳婆子都跟我說了,今年春天要是早點回暖,咱們用的豬膏少,剩下的豬膏都給我們,到時候,我們拿去縣里賣了,或者留給娃子吃,那可是豬膏咧,咱們只有過年時才能讓嘴巴沾沾味道。”
黃泥巴覺得官吏的話不能相信,那是哄人的,卻又隱隱橫生出一絲微弱希望。
也許呢
也許他們也能過上一段時間的好日子。
也許
他們做不了好人,但也不用去做挖人尸身,燒人骨頭,打擾死人安寧的惡人了。
“娃他娘,俺感覺身體有些暖起來了,這豬膏,真的有用咧。”
五姓七望頭回擰成麻繩,合力去做同一件事,那效果驚天動地。竟是沒有一個官吏貪墨豬膏,也沒有一位在籍百姓分不到豬膏。
尤其是五姓七望的家主,都下大力氣去整治此事,事關他們會不會死后被清算,誰也不想去賭這個可能。
至于那些浮戶,不在戶籍上的人,也不會因為區區一點豬膏,就回去忍受勞役之苦與征稅之傷。豬膏之事,沒能在他們心里造成任何影響。
地頭蛇一動,沒有地方官吏敢于為了區區豬膏就扛上當地望族,哪怕那些豬膏累積起來,已是一項不小的財富。
“陛下,報”
“豬膏發放成功貧人很高興富戶沒有幾個去領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