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走近了,慕秋才看見主衙門外倒著兩具尸體。
這兩具尸體皆是暗紅色正四品官袍加身,官服揭示了他們的身份刑獄司千戶。
除刑獄司少卿楚河外,刑獄司地位最高的二人。
慕秋抬頭,看向面前那扇緊閉著的主衙大門。
她慢慢抬起手,想要推開大門。
可她的指尖剛剛感受到大門的潮意,那扇一直緊閉著的大門便被人從里面,一把打開到了最大
一張俊美而冷厲的面容倒映入慕秋眼里。
他下顎染血,薄唇緊抿,右手倒提彎刀。
彎刀染血。
刀柄上鮮血匯聚成一股正在慢慢往下滴落。
落到了慕秋被泥水打濕些許的干凈繡花鞋面上,青色繡花鞋上頓時綻放開一朵紅色血花。
慕秋的睫毛瘋狂顫抖。
她的視線并沒有完全被面前這道高大的身體擋住。
于是從沒有被擋住的地方,慕秋看到了楚河的尸體。
這個橫行帝都整整六年的酷吏,死在了這個死寂的雨日。
他倒在他最常坐的那張梨花木太師椅上,雙目瞪大到極致,素來陰沉的臉上布滿了不可置信與恐懼,似乎怎么想都想不到,這個世界上居然有人敢屠上刑獄司。
慕秋猛地收回視線,直視面前這個身穿黑色勁裝的男人。
男人的視線如鷹隼般凌厲,同樣鎖在慕秋身上。本就薄涼的唇峰和冷厲的眉眼覆上薄薄血色,更顯出幾分生人勿近的冷漠。
他一身黑色勁裝,渾身濕透,卻不是被雨水打濕,而是被刑獄司上上下下眾人的鮮血泡濕,宛若殺神臨世。
魏江安靜與慕秋對視。
他從她的眼睛里看見震驚,也看見了自己。
眉眼下方留有一行早已凝固的血,不知是誰的血液飛濺出去落在他的臉上。
但乍一看,像極了他在流著血淚。
兩人對視許久,魏江先動了。
他朝慕秋所在的方向逼近一步。
慕秋下意識倒退。
魏江再近一步。
慕秋再退。
連退幾步,魏江半邊身子已經站在雨里,雨水順著他的臉龐輪廓慢慢滑至他的肩膀,隨后混雜著血水流下來,沿地磚紋路蔓延,一點點來到慕秋腳邊。
死寂之中,魏江竟是突然笑了一聲“怕嗎”
慕秋沒說話。
她緊緊攥著傘柄。
注意到她的動作,魏江又問“怕還敢進來”
明明慕秋沒有開口做出任何回應,魏江的談興卻比平時好了太多。多日來的謀劃終于完成,他今日格外高興,甚至因為取了太多人性命而有幾分詭異的亢奮。偏巧又在此地遇到個認識的人,魏江的亢奮便找到了一個發泄的口子。
“是沒認出我嗎”他又問了句。
抬眸看了看撐在慕秋頭頂上的傘,魏江想起那日碼頭臨別之際她說的那句話前路坎坷,風雨不歇,他的身邊理應備著把傘遮擋風雨。
只是這場大雨太突如其來,他出門時依舊像以前那樣,并沒有帶傘。
想起往事,魏江再問“慕姑娘介意分我半邊傘嗎”
慕秋終于做出反應。
她握著手里的傘,再退兩步。
魏江眼眸驟然瞇起。
密如鴉羽的睫毛上下輕顫,有雨珠掛在他的睫毛前方,隨著他的動作滑落下來。
慕秋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她開口時,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格外沙啞。
“魏江,你到底是誰”
站在她對面的魏江似是笑了下,又似乎沒有,她無心去分辨,只能聽到他的聲音如鬼魅般在她耳邊驚響。
“我姓衛,燕國國姓之衛,名如流,海納百川之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