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懷著你時,她就為你取好了名字。殊觀,慕殊觀,她說旁人一聽這個名字,就知道殊觀是她的孩子了。”
瞧見慕秋鬢角的發有些亂了,慕大夫人抬起手,輕柔地為她梳理頭發。
“這些年里,你已經習慣了用慕秋這個名字。初回慕府,我們擔心讓你改名的話會讓你不舒服不自在,就商量著,你以后還是用慕秋這個名字,殊觀作為你的字來用就好。”
慕大夫人笑了下“正好,秋這個名,也很符合我們家的取名方式。”
從“殊觀”這個名里,慕秋感受到了母親對她的期許,而從慕大夫人他們不打算讓她改名里,慕秋也體會到了這份來自長輩的愛護體貼之情。
她沒有拒絕這份好意。
畢竟“慕秋”這個名字,是養父紀安康為她取的,現在養父已經去世了,她更不可能隨隨便便改掉。
慕秋問“那我的外祖父他們呢”
慕大夫人撫摸慕秋碎發的動作一頓。
她的嘴唇輕輕顫了一下,似乎是想說些什么,然而很快,慕大夫人的神情就冷了下來。
慕大夫人認真看著慕秋,鄭重道“延誤軍機,貪功冒進,中了敵人設下的圈套,最終,連同麾下十萬軍隊被困死于山海關內。”
聽著這番話,慕秋心頭突地一跳,一時間竟是無法再問下去。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察覺自己嚇到了慕秋,慕大夫人的聲音軟和下來。
“大伯母累了,你在外待了一天,快回屋歇息吧。”
慕秋回到廂房,又不能睡覺,免得夜里睡不著,閑來無事,她想親自給母親抄些經文。
焚香凈手后,慕秋拿著房間里的經書作為范本,虔誠地抄寫起來。
長發從她耳后垂落到身前,燭光拉長了她的影子,投照在窗紙上,化作一抹朦朧剪影。
這一抄經文,就抄到金烏西沉,夜幕初上。
她放下筆,不覺得餓,隨便用了些東西,湊近燭火看她抄寫的經文。
練習了一段時間,她的字跡已經略顯風骨,不過比起經書上的字跡還是差得很遠,不過慕秋也不急于求成,她練習的時日畢竟還短,慢慢會好起來的。
第二日就是第一場法事了。
這場法事雖不是最隆重的,慕秋依舊在那里從頭待到了尾。
連著幾場法事下來,第五場法事是無墨方丈親自主持的,慕秋還看到了她母親的牌位。
牌位上,果然刻著容氏閨名洛熙這幾個字。
第五場法事最為隆重,時間也最長,要從早上一直待到夜里。
夜色漸深,燭臺明亮,慕秋跪坐在蒲團上,垂眸燒著她抄好的經文,看著那些屬于她的字跡在火舌繚繞下一點點化為灰燼。
與此同時,衛如流正在廂房里抄經文。
焚香凈手后,他慢慢鋪開紙張,站在桌案前懸腕默寫經文。
這些年輾轉無定所,他也從未疏忽過練字,字跡風骨更盛少年時。
可他再也寫不出少年時那種藏鋒于鞘、溫華平實的字跡。
他的字就像那把從來沒入過鞘的彎刀般,鐵骨崢嶸,似有戾氣破紙而出,帶著一種同歸于盡的狠辣。
抄了很久很久,明明抄的是靜心的經文,他腦海里浮現的卻是潮濕牢獄里,張家滿族最后一次向他下跪,求他盡力保住張家最后血脈的場景,衛如流猛地摔筆。
看著那些字里行間充斥著戾氣的經文,衛如流抓起,胡亂揉成團。
他一只手撐著書桌,一只手捂著自己的額頭,閉眼急促喘息。
實在受不了這般逼仄的環境,衛如流踉蹌著逃往屋外。
前方那片竹林蕭蕭簌簌,衛如流在竹林里站了很久,久到夜間霜重打得他發梢微濕,他的情緒才漸漸有所好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