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和其他幾個下屬放好奠儀,衛如流獨自走進佛殿里。
一入佛殿,衛如流便看到了慕秋。
她正在一根接著一根點著香燭,神情認真。
衛如流沒有上前打擾她,默默站到角落,等著法會開始。
法會從早上持續到晚上,許多人都堅持不住,中途悄悄離場去吃東西,衛如流依舊站在角落里,陪慕秋參加完全程,對慕大夫人、慕雨他們時不時投來的目光視若無睹。
月上枝梢時,法會終于結束。
衛如流正準備上前去扶慕秋,卻被婢女打扮的霜露攔住了去路。
霜露俯身行禮,低聲道“衛大人,我們家大夫人有請。”
衛如流眼神微凝,腳步一拐,示意霜露帶路。
偏殿里燃著燭火,慕大夫人坐在里面歇腳。
桌案上擺著兩盤早已冷掉的菩提糕,這是西山寺特產的一種糕點,一日沒吃東西的慕大夫人也不挑剔,吃著菩提糕墊肚子。
剛用手帕拭凈嘴角,霜露便領著衛如流進來了。
慕大夫人放下手帕,指著對面的椅子“坐吧。”
她還不至于在這些小事上為難一個晚輩。
衛如流行禮坐下,婢女奉上一杯泡好的熱茶。
“要先吃點東西嗎”慕大夫人又問。
衛如流道“多謝夫人,不過不必了。”
“嗯。”慕大夫人點頭,“我找你過來的用意,你應該清楚。我也不和你繞彎子,有什么事就直接說了。”
慕大夫人確實開門見山。
她開門見山地說“在沒清楚你身份之前,我很屬意你當我的侄女婿。但在清楚你身份之后,曾經有多屬意你,就有多不贊同。你面臨的幾乎是必死的局面,我不希望秋兒剛嫁人就要為你擔驚受怕,甚至要年紀輕輕為你守寡。”
衛如流不由一笑。
這話,說得確實有夠直白了。
他點頭,平靜道“我能理解。”
慕大夫人接下來的話越發冷漠“我知道,若論才干、容貌、氣度,以及對秋兒的情誼,你都不缺,可你的出身就擺在那里,誰也無法改變。除非你能為秋兒放下仇恨。”
慕秋被霜露引到偏殿門外時,恰好聽到了慕大夫人的質問以及衛如流的回答。
他音色清潤,帶著不可回旋的堅定“很抱歉,不能。”
慕秋頓時曉得大伯母為什么要命霜露把她帶來偏殿了。
她沒有推門而入,沒有發出任何動靜驚擾站在屋內的人,站在門外,安靜聽著他們接下來的對話。
殿內的慕大夫人皺了皺眉,退了一步,又問道“若我同意你與秋兒的婚事,在你們成親后,你可愿拋下在京城的一切,帶她離開京城”
衛如流依舊拒絕“晚輩不愿。”
慕大夫人冷冷一笑“不愧是刑獄司少卿,當真執著。那我再問你,你可以保證自己不會出事嗎”
這個回答依舊沒有做任何思考“不可以。”
慕大夫人氣得拍了下桌子,腕間的玉鐲子磕得生疼,她卻顧不得在意這些許疼痛,眼里燒著滾滾怒意“那敢問衛少卿,你憑什么求娶我的侄女”
夜色濃重,冰涼的風吹拂起慕秋的裙擺,涼意從她的腳踝處一路向上攀,汲取她身體的涼意。
霜露下意識看了慕秋一眼,神情憂慮。
尋常女子聽到那位衛大人的回答,怕是要當場氣瘋了吧。
可令霜露詫異的是,慕秋不僅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唇角還微微彎了彎,眼眸盛著月色與笑意。
二小姐是氣極而笑了吧。
殿內緘默片刻,對話依舊在繼續。
“夫人方才問的三個問題,在晚輩看來,其實都是一個問題。”
衛如流終于開了口。
他垂下眼,望著自己那雙骨節分明,卻布滿薄繭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