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掠空跟著起身“督主剛才說孔明輝”
“謝謝你的茶。”花雨田看了眼石桌上那杯他未動過的茶,他本就是個試探之意,沒想往深說孔明輝,這會兒也不接茬,改道“事情已經核實,日暮便可來接人。”
接人
殷掠空覺得春生大概不僅是受了些皮肉之苦,應是走不動了,也是,豪門子弟,年紀也不大,同她一般年十二,從未受過苦,在東廠這二十余日,沒死都是花雨田讓秦掌班多加照應之故,倘不是,這會兒花雨田便不是讓她到日暮去接人,而是去抬尸了。
花雨田走后,毛廟祝揪著殷掠空追問“那位花公子是誰”
“東廠花督主”殷掠空丟下一句,趕緊往外跑,她得去通知黃芪肖,黃芪肖好通知春老爺去接人。
再次來到錦衣衛衙大門前,依舊是那兩個值守的緹騎,他們見到殷掠空也有幾分眼熟,這幾分眼熟還得自那日殷掠空被他們拒之門外后,親眼目睹他們的最高首領黃指揮使居然親自抱著殷掠空上了大車,他們拉著紅校尉問殷掠空是何人,紅校尉未多言,只將他們從頭訓到腳。
最后他們自個總結有眼不識泰山
殷掠空被眼前倆緹騎的熱情給嚇著了“兩位官差大哥,我不進去,就勞二位替我往里面報一聲就行。”
“不必不必,紅校尉說了,小公子再來,直接進去便是”緹騎一恨不得拉著殷掠空的小手話家常,奈何他也不敢耽誤殷掠空的事兒。
“就是大人在里面等著呢”緹騎二就差勾肩搭背拜個把子了,那諂媚樣簡直同老鴇不遑多讓。
毛廟祝消化著殷掠空丟下的五個字,嚼在嘴里嚼老半天,比那日聽到錦衣衛黃指揮使時還要震憾,接著是大驚,驚得他連坐回簽案后面的老椅去,手腳都顫個不停。
自錦衣衛衙門出來,再與倆值守緹騎熱情客氣地兩廂慢走留步,殷掠空下意識地往土地廟回,剛進土地廟,還沒來得及喊一聲叔,毛廟祝便往廟后小院走,她愣了愣,隨即跟上。
到了院里,毛廟祝就站定在歪脖子樹下,雙眼看著殷掠空,臉色陰沉,聲音沙啞
“毛丟,還記得我剛把你撿回來的當晚,你問我的話么”
殷掠空點頭“記得。”
當時她問叔,你怎么就一個人住你的家人呢
“那時候我沒回答你,現在我就同你說說”毛廟祝言罷往那間從來就鎖著門的小屋走,“你跟我來。”
殷掠空跟在后面,她看著毛廟祝從身上掏出鑰匙,再是打開那個銅鎖,兩扇木門一推,小屋不大,一眼望盡,正中便是一張案桌,案桌上擺著供品,供品已有些時日,糖糕變了顏色,桔子枯干,早都不能吃,供品之上是五個牌位。
毛廟祝先給牌位插上香,又點了三柱香遞到殷掠空跟前
“我不是沒有家人,只是我的家人都死了,被殺的,上面五個牌位,是我的父親、母親、大哥、大嫂、侄女兒,我本不以土地廟為家,我的家本不在這兒,然五年前,一夜之間,我的家人盡數被殺,我因著那晚太夜未歸家,宿于廟里而逃過一劫,從此茍活至今我把你撿回來,我認你做侄兒,本就是為我大哥認一血脈,你認我當叔父,那你可認我大哥為父這上面的所有牌位,你可認”
隱隱的,殷掠空已經猜到毛廟祝的家人是被誰在一夜之間血洗,可她不明白為何毛廟祝的家人會被血洗
但她明白,此時此刻非是她究底的時機,這會兒她要做的,是跪,是認
殷掠空接過三柱香,往地面洗得發白的蒲團跪下,腰挺直,三柱香舉于前,她神色肅穆
“祖父、祖母、父親、母親、姐姐,毛丟給你們磕頭了”
彎腰、伏首、磕下,三個響頭誠摯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