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二爺一出書房,便看到站在廡廊下擔心得來回走的趙二奶奶,他也沒多說別的“九年前,我們趙家傾族大難,是葭寧長公主力保下我一族,祖父仙逝前,立下趙氏子孫再不走仕途的死規,同時也囑咐,趙氏一族只要還活著一人,即便是最后一個子孫,我們也不能忘恩負義”
這話說得鏗鏘有力,毫無轉寰余地。
趙二奶奶知道她已無勸說的余地,或者說早在趙老太爺臨終立下死規那一刻起,當趙氏一族遇上葭寧長公主后代,完全只有聽命照做的份。
她丈夫會進書房閉門到這個時辰才出來,大約是在想著壓上一族性命伸手之后,該怎樣善了。
趙知府走到趙二奶奶近前“我給大哥的書信已經寫好,出來前已經讓信鴿帶去。”
他的意思,是料定了趙知府絕然沒異議。
趙二奶奶想說什么,卻直到最后,看著趙知府命心腹隨從跑一趟夜家給夜十一答復,她也沒能說出半個字來。
夜十一沒有睡下,直到得到趙二爺心腹隨從送來的肯定的答復,她方終于能閉上眼,夢里嘴角淺淺揚起。
趙知府收到趙二爺的信鴿時,已是隔日下晌,淺金色的金烏緩緩往西下,他坐在官衙后院樹下,石桌石凳一壺茶一個杯子,他自在暢意得很。
人前他總這般,人后他也這般。
世間諸事于他而言,就像是洶涌過的浪濤,總有平息的一日,也像源源流長的光芒,總有黯淡的時刻。
然在看完他二弟給他的書信后,他已在石凳上坐不住,來回在院里走動,繞著石桌走就走了不下十圈。
不同于趙二奶奶的擔心憂愁,不同于趙二爺的思慮善后,他有的僅是難以言會的澎湃、熱血。
謝家謝世子
浙江官員逼死百名茶農,他早就知,早就想管
可他不僅僅是一個人,他身后有趙氏一族,縱親族人不多,也有一百余人,他有兄弟妻兒,遠在京城日夜焚香打點四方,只為保住他的一條性命
錦衣衛毛丟自京城遠在浙江核查,他更知道,在毛丟進入浙江地界時,他便知道,當毛丟力查當中遭遇重重阻攔八方險機時,他想過出手,但事后證明,是他小看了毛丟。
莫說浙江千戶所有多少錦衣衛能有幾分真心相助毛丟,就毛丟自個從京城帶來的隱在暗處的私衛,那便是一個高手,照他的人探得,那絕對是出自京城豪門之手。
這說明了什么
這說明了此番毛丟下浙江,黃芪肖雖沒有來,可錦衣衛指揮使的牌子能來,足以調動浙江所有千戶所的任何一支精銳,京中豪門雖不知有哪些是敵哪些是友,然毛丟身邊未明身份身手甚高的私衛來看,毛丟在京中的某些權貴眼里,那份量絕然不輕。
他想過這個問題,認真地思考過,卻從未想過會是對他趙氏一族有厚恩的葭寧長公主嫡長女
夜家與謝家同為奪嫡四豪門,謝世子倘無此次的舞私包庇,他其實對謝世子的感觀不錯,算不上絕對的正直無私,但也算得上浙江眾百姓之福。
在朝為官,要雙手齊白,半點兒不沾黑,他自已都不敢保證。
人心偏左,人總會有私心的時候,只要謝世子不過那條界,他從來沒對謝世子生過不平之心。
然今歲貢茶出錯了,他相信謝世子早些知道,一定可以做出明確公正的決擇來,卻事與愿違,偏偏謝世子是在事情發生生命已逝的事后才知道。
他能理解謝世子的選擇,事關調任回京入職六部,謝世子不同于他,他甘愿龜居一隅,謝世子是縱志同道合也不能這般選擇,有太多的牽扯太重的枷鎖壓在謝世子身上,讓謝世子早注定只有一個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