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非今晚親自送點兒東西過來,他還不知道閨女竟有時常夜里出府的習慣
這個習慣是阿茫被夜大爺追問急了,一不小心說漏嘴而來。
聽夜大爺這么一質問夜十一,阿茫立苦哈著臉沖阿蒼眨眼睛,阿芝悄移到阿茫身邊傾耳,方知是怎么回事兒,不消會兒走回已在榻上另一邊安坐下的夜十一身側低聲耳語。
夜大爺半閉著眼,阿茫阿蒼一舉一動,他都知道,就是沒想吭聲。
他生氣了,又舍不得大小聲,總得讓閨女知道始末,讓閨女身邊大丫寰通傳說透一番,多少省些他生悶氣的時間。
夜十一聽阿蒼耳語完,果然明白過來,斜了站在珠簾外低頭認錯狀的阿茫一眼,回頭便同夜大爺坦白“父親別生氣,女兒外出,是因著事關夜家,輕易之事,女兒可不敢忘父親教誨。”
她懷疑蜀錦之事就出在夜家產業上,夜家產業自來由她父親全權打理,回來的路上還在想要如何找她父親提提此事兒,沒想她父親自動送上門,正好讓她順勢提出來。
“事關夜家”夜大爺本就沒真生夜十一的氣,會問會說,只是關心,不想閨女太晚歸府不安全。
夜十一這么一說,他立刻拋了氣惱擔心的情緒,瞬間轉至夜家事上。
“女兒記得,咱家產業中,布莊占了產業三分之一,其中蜀錦賣得最好”夜十一問。
夜大爺點頭“是,咱家布莊進項不少,蜀錦是布莊進項的主要來源。”
說起這個,他重新記起他今晚邁進閨女院落的目的,指指外間桌面上擺著的幾匹蜀錦“那兒是剛自蘇州運來的上好蜀錦,我瞧著顏色鮮嫩花紋別致,便給你送來,想著給你裁幾件當下樣式時興的衫裙穿穿”
“蘇州”外間桌面上的蜀錦,夜十一進屋便瞧見了,夜大爺指給她看,她也就看了眼,回過眸來問“父親,近來布莊里可有什么好事兒”
“好事兒”夜大爺沒明白具體指的什么。
夜十一明言“諸如,一本萬利。”
真是無時無刻不在與他劃清界限。
盡管他明白,她說的是事實,可她難道不知道,難道沒看到,他一直在努力改變么
還是她知道她看到了,卻視而不見
她的心意還沒有改意,仍執意將他往外推。
莫息低下頭,眼簾垂著,心上像被灑滿苦澀的沙礫,尖銳的疼痛讓他剎那有些喘不過氣來,僵硬地收回被她拒絕的手,低聲道“不管你接不接受,我待你,一生如此。”
夜十一沉默下來。
她不說話,他也不再開口,兩人沉默了好長一陣。
半晌,夜十一開口“莫大少爺,時辰不”
莫息打斷道“謝家胃口不小,也大概是被你逼急了,不僅因浙江百名茶農枉死之事損失了謝世子兩三年后的調任回京,也被迫將謝八小姐遠送南方親族,不僅對夜家下手,也對我莫家下了手。”
他將話題引回兩人夜會的目的,沒任她將時辰不早,想趕他下夜家游舫的話說出來“但據暗下安排運營至今的結果,往前推算,應該是在皇家狩獵出了刺客事件之后。當時的平靜,果然只是謝家表面上的平靜,無論謝皇后還是英南候,都并未真正的妥協。”
“也對莫家下了手”夜十一果被吸引了注意力,將想散伙各回各家的說詞給咽回肚子里。
“從我二叔三叔那兒入的手,以景泰藍打入莫家瓷器鋪子,來得迅猛、蹊蹺,我二叔三叔未有所覺,幸在我早前便讓我二弟盯著二叔三叔,就怕有些有心人會借我二叔三叔之手打擊莫家。”莫息說著及時得知的前因來源,“知道后,我二弟繼續在查,發現事情已漸入中心,刻不容緩。景泰藍如此,想必蜀錦”
夜十一露出感謝的笑容“一樣。”
一樣刻不容緩,她今夜回去便得著手安排。
一些事情,總得及時制止,晚了,何止后悔莫及。
再拖延,再不舍,也不可能到天荒地老。
莫息坐著夜家游舫上岸,送夜十一上夜家大車,目送夜家大車漸離凌平湖,最后完全消失于夜幕之下,在他眼中徹底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