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莜接過云相遞來的釉里紅枝葉穿花盞后,輕嗅著茶盞中傳來的脈脈清香,頗有些受寵若驚。
“該是我來伺候爹爹才是,怎能讓爹爹為我斟茶”
云相卻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轉眼便為自己也斟了一盞“這府里頭攏共就咱們兩個主子,何必拘那些虛禮”熱茶入腹,心緒似乎也平和了許多。
他看著女兒,見女兒著銀紅對襟妝花襖,一頭烏發梳成分肖髻,頭上簪著一支永結同心金鑲玉如意簪并一對兒金玳瑁,額前貼著花甽,一張芙蓉面白中透粉,眉梢眼角透著一股子風情,瞧著竟是比入宮前更為明艷動人,心中便有了幾分底。
看樣子,昭睿帝并非剃頭挑子一頭熱,自家閨女對他,也生出了幾分情來。
這昭睿帝端的是好手段,哄起女郎來依然如當初那般得心應手。
云相這般想著,卻未曾透出分毫來。
他見云莜目光中帶著幾分惴惴,不由安撫地朝她,語氣中滿是感慨。
“眨眼功夫,你也這般大了。”
大抵為人父母者總會有這樣的感慨,明明子女一團粉嫩地被人抱在懷中牙牙學語的光景歷歷在目,恍然間,歲月便這樣從指尖悄然溜走。不知不覺間,子女也到了脫離自己庇護的時候。
云莜自己雖不曾做過父母,但云相對他這般笑著,漸漸與穿越前她家老父親的形象重合在了一起,她竟也讀了懂云相那復雜的情感。
她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云相的手。
云相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容“你這孩子,還是這般體貼。”
云莜立馬接話道“是爹爹教得好。”
誰知,云相卻搖了搖頭,話語中略帶苦澀之意“你的優秀,還真與為父沒有太大關系,在你的成長過程中,為父一直在缺席。”
說著,他眼神放空,似是陷入了悠久的回憶之中。
“你幼時本是個開朗愛笑的孩子,可自你娘沒了,為父又一頭扎入公務之中,把你交給奶嬤嬤來帶,你就變得不大愛說話了。待后來,為父發現你那奶嬤嬤外忠內奸,暗地里欺壓你時,你已養成了一副怯懦的性子。哪怕為父將那奶嬤嬤給趕走了,又逐個敲打了你身邊兒其余的下人們,造成的損傷也終究難以彌補。”
“后來,為父為了消除你與為父之間的生疏感,曾想著把你帶在身邊,親自教導你。可那陣子,先是藩王作亂,后又是先皇后逝世、皇上病倒,為父忙的幾乎腳不沾地,這教導你之事,便也只好不了了之。說來,為父欠你良多。”
云莜心中一顫,捂著自己的胸口,下意識地道“您不要這么說,我從來沒有責怪過您。”
云相拍了拍她的手“為父知道,你這孩子向來懂事,可你再怎么懂事,也不是為父將這一切視為理所當然的理由。后來,為父幾乎事事順著你,盡量滿足你的一切心愿,也是因著這層緣故。”
“為父這些年在朝中,將政敵們的想法琢磨得八九不離十,可唯獨無法將自己女兒的想法給琢磨透,為父深感愧疚。”他深深地看了云莜一眼,指節一下下的敲擊著桌面,似要敲到云莜心中“莜莜,你告訴為父,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為父本以為,皇上對你只是一頭熱,你入宮為皇上侍疾也只是無奈之舉。可方才你看皇上的眼神,皇上對你那自然而又親昵的態度,卻絕非偽裝的。你告訴為父,你與豫王世子,與皇上,往后究竟是怎么個章程”
云莜正要開口,卻聽云相又道“無論如何,為父都會盡量讓你稱心如意。”
云相問得認真,云莜自也不愿敷衍他。
她想了想,開口道“爹爹,豫王世子不是可托付終身之人,我與他之間,斷無可能,這一點,我已在豫王面前說得很清楚了。”
云莜對蕭鈺的冷淡早有征兆,對于這個答案,他并不感到奇怪。這回他想知道的,也并不是云莜對蕭鈺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