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誠將驢車趕去后院,看了一眼在吃奶的小牛,扭頭與兩眼巴望著的朱氏說“成了,我下月就去縣里稅課司。”里長一做十來年,也該讓出來了。
“真的。”朱氏欣喜地跳腳“等他小姑父出孝,咱得好好宴請一回。”抬眼望天,現還早,把抱著的草丟進牛棚里,拍了拍身上灰塵,“我去鎮上割快肉回來,今晚讓他們全在咱家吃。”
“行,”吉誠笑看他婆娘風風火火的樣兒,嘴都裂開了,他就稀罕她這爽利勁兒。
前院里,吉俞已經哄好閨女了,抱著來回走“過年那會遇上大雪,你們沒回來。元宵又趕上下雨,書院那邊也不能耽擱。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怎么也要多待兩天。”沒黃氏和他那個大侄女,家里也清靜。
吉彥笑著搖首“恐怕不行,月底譚知州家要辦喜事,帖子都送上門了。”
一腳跨進正屋的吉安一頓,是譚東要成親了
“譚知州”吉俞皺著眉,掂了掂閨女“縣學譚教諭要娶新婦嗎”
“是。”吉彥沒說的是之前譚知州還問了欣然的情況,想想都后怕。譚東此人,行事上沒什可說的,就是年歲與他一般大,膝下還有嫡出的一兒一女。不為攀附,像他家這樣的門戶,少有上趕著的。
他內里也是慶幸,小妹早有婚約在身,不然估計還有得好掰扯。
只吉彥不知他在慶幸時,百多里外的齊州知州府前院書房里,譚東正貶薄他。
方臉譚志敏,頭發花白,眼皮松弛往下耷拉,蓋住了近半的疊眼皮褶。抬手撫須,指甲縫里沾了墨,瞧著像是藏了黑泥。
“也是他命好,妹妹施了腌臜手段黏上了范州府楚陌。他又扯著楚陌的大皮,給自個閨女謀了樁好親事。”長相與譚志敏六成似的譚東,唇上留須,一雙眼睛細長,頗為不屑道“現在三霖書院,可沒少得捧。”
親妹那般,吉文禮也敢叫人知道。到底是小門小戶,不知廉恥二字為何。要換作是高門,早將女斷了發送庵里去伴青燈了。
父親、大哥也不知作什想,先前竟提出要與吉家結親他譚東就算是喪妻有子,也不至于落到那般下層。
“我讓你查的事,還沒有眉目嗎”譚志敏捻著胡須尾,兩眼陰惻惻。
譚東細長眼一縮,拱禮回到“爹,兒子摸查了兩年半,只發現了一點巧合。駱斌云大人失蹤時,正逢范州府楚陌隨母來寒因寺。楚陌她娘韓蕓娘出自桐州韓氏。
這桐州韓氏與津州駱氏沾親帶故。您說”
譚志敏抬手打斷“這個為父已經著人查過了。楚田鎮楚家與津州府駱氏沒有往來。且那韓蕓娘自夫亡后,一直恪守婦道,深居簡出,偶有會往寺廟、庵堂齋戒誦經。
寒因寺在此方地界還有點名聲,她攜子前來不奇怪。另據為父多年辦案經驗看,駱大人失蹤該是在昌平二十三年十月十一到十五之間。楚陌一行是待雪融后十七才離開寒因寺客院。犯事后,哪有這般悠閑的”
他只是覺得巧,譚東又言“但楚陌與桐州韓氏不睦是真。韓蕓娘才死,他就著人鬧得她娘家聲名掃地,也是夠狠的。”
譚志敏擰眉“這與駱大人案無關。”桐州韓氏但凡收斂一點,韓蕓娘也不會留下一沓賬本。
“生見人死見尸,咱們找了快三年了,卻一點有用的都沒沾著。”譚東看向他爹“這樣查下去還有必要嗎”
“沒必要又能如何,前日我已收到京里來的信。”譚志敏腮邊的花白須一聳,輕哼一聲“讓我在齊州府再留三年。”
“這”譚東怒目“難道尋不著駱斌云,您就再無回京的可能”
譚志敏沉凝片刻,老嘴一歪,吹胡子笑了,眼中幽光森森,滲人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