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貢士落座,眼瞧向上手。見他爹也在看楚陌和江崇清那方,景易長眉一耷拉。他盡挑母妃的樣兒長了。要是把他這鼻梁骨再抬一抬,下巴頦兒拉方一些,臉肯定不比江崇清差。
皇帝全不知太子此刻正想什么,察覺他盯著自己,還以為是在等下殿去看卷,賞了他一記冷瞥。這會還早,貢士們尚未打好腹稿,他們下殿也是盡看白紙。
但也有例外,楚陌和江崇清只沉思一刻,便動手研墨了。研好墨,下筆順滑,兩人不帶一絲停頓地書寫。掩在人群中的吉彥,沉淀了幾日,雖還過不了那道坎,但心緒已平靜了。
縱橫捭闔,制衡之道。這題是出到了他心坎上。近日他一直在回望過去,不斷反省。醉酒時痛哭,醒了就懺悔。縱橫捭闔,制衡之道,治國之法。小家大國,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已至此般境地,他想隨心一回,寫小家。都是同進士,無所謂前后了。拂袖準備研墨,心無起伏。
午時宮里供了膳,簡簡單單三菜一湯,有葷有素,味道可口。早上吃了糕和江米粽子的楚陌真的是一點不餓,但還是將飯菜全吃光了。未時正,皇帝領著太子走下大殿。
父子分兩頭,開始溜達。走過一圈,景易見他父皇站定在江崇清席旁,兩眼珠子一轉,腳下快了兩分,很快就來到了楚陌身后。背手垂目,不說旁的,單看字已經勝他之前閱過的幾份卷了。
橫劍攻于計,以求利,是為捭;縱劍攻于勢,以求實,是為闔。開和二道,逐利趨實,始于制衡終于致勝花開兩頭是衡,百鳥爭鳴亦是看楚陌論言,景易不由代入現今朝堂局勢。
花開兩頭,一枝折落,說的不就是江叔臻與張仲嗎失衡只得制宜,外界不少文士都言昌平皇帝平庸,養大了不少臣子。楚陌一言道破,百鳥爭鳴也是“衡”。互相牽制,誰也不敢大動,便是父皇制下的局。
破局先掌兵。兵在手,破局、制局全看圣意。不知何時皇帝已離了江崇清的席,轉過了身。景易看完,心情有些沉重,楚陌寫到了點上,兵權。南風軍兵權在趙子鶴手里握著,這是父皇的心病,也是他的。
還有北伐軍,自曾伯祖離開,兵符便一直由永寧侯府掌握。永寧侯府一門忠良,他不是不信,而是深覺像北伐軍、南風軍這樣的大軍就不該由一家掌太久,最好是十年一換帥。
父皇龍體欠佳,現他最擔心的不是朝內,不是京城,而是千里之外的遼邊、南徽。是真怕一旦父皇倒下,有人為了那張龍椅蒙了心智,放外敵入境。但愿一切都屬他多慮,他亦不想滅誰的族種。
申時一刻,鐘響。殿內貢士立馬擱筆端正身姿,等待太監收卷及手稿。出了宮,江崇清快走兩步,跟上楚陌“你急著回府”
“考完了又無他事,自然是回家。”楚陌面上淡漠,他天沒亮就離府,現在已經申時正了,也不知安安這會在家做什
江崇清笑之,拱手道“我是江崇清。”也是有緣,會試時他與楚陌也如今日這般挨著,只那會有號舍相隔。
“幸會,楚陌。”比起詹云和,他看江崇清更順眼。從江崇清身上,他也看到了江叔臻的悔。方管事使銀子打聽了京里的幾家賭坊,還真有詹府下人的影子。押的銀錢不多,三百兩銀。
他算計了下,該就是吉欣然的。膽子倒不小,只心上沒長竅。若沒有狀元樓那出,江崇清十有八九是傳臚。但有了狀元樓里的那幾句話,情況就大不一樣了。
昌平皇帝快不行了,此回殿試他又帶著太子一道,算是在明著講殿試太子有份參與閱卷。最后的結果,多也是以太子的意見為主。因為這屆的進士是太子用。
那三百兩銀,八成是沒得回頭了。
聽到有人在叫姑父,江崇清笑向楚陌“先提前恭喜你。”今日殿試,他有稍微留意楚陌,此人堪得狀元。
眼睫輕顫,楚陌笑之“你才貌雙全,也不差我多少。”
江崇清只當玩笑“那就借你吉言。”拱了一禮后,離了楚陌,與來自江寕的幾個同科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