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奴才看得真真的,楚修撰在家生龍活虎的,跟在翰林院完全是兩個人。小娘子都被他鬧得臉紅似火。奴才一群人瞪著眼睛在看,楚修撰也不羞,還圈著小娘子呢。”
景易坐在太師椅上,神色是從未有過的晦暗,心里像是堵了一大口淤血。三千余條人命現在他一閉眼,腦中呈出的都是尸橫遍野的慘況。他無顏面對他們,愧疚不已。趙子鶴啊你說孤該將你碎尸萬段,還是應滅你九族,來祭這三千余條無辜亡靈
見太子爺眼睛淚濕了,小尺子也難受得很,原還想說些有趣的事來讓殿下緩一緩,現在還是別再繼續了。
“奴才一會去因華殿上些香火祭奠祭奠他們。”
景易抹了把眼睛,自嘲道“之前孤還擔心自個會活到曾伯祖那歲數,如今卻覺甚是可笑。”抬手豎指歪向南,“不用多,像今兒報上來的事再來兩起,孤能折一半壽。”
“殿下您可千萬別這么說。”小尺子跪到地上“滿朝文武似了那位的”
“也不少。”景易舔了舔發干的唇,深吐一口郁氣。此事他還沒去稟給父皇。到這境地了,父皇能受得住嗎最后幾個月了,他是真的想他老人家平平靜靜的,可總有人不讓他如愿。
只現在若不上稟,明日趙子鶴的八百里加急一到還是瞞不住。遲疑再三,終景易站起了身,踱步向后殿。
清乾殿寢殿,身著黃色寢衣的皇帝正盤坐在龍床上,枯瘦的手緊緊抓著一塊被血浸透的帕子,老眼昏黃但卻不顯渾濁。御前首領太監跪伏在地上,神情冷肅。
景易走進一見這情形便知事他已經知道了,緩步上前,到龍床邊跪下“兒子無能,讓您失望了。”
久久皇帝才眨了下眼睛,輕搖首“與你無關,是朕養大的虎。”三千余條人命二十年前大景與東遼獅子口一役亦不過死傷一萬四千八百三十七兵士。這叫他如何忍得
“小七,答應朕別讓趙子鶴好死,所有參與屠村的兵士一個不留。朕容不得。”
景易目光變得堅毅,叩下首去。
“強兵是為攘外安內,沒想到有一天刀口卻朝向了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朕有罪啊”皇帝閉目,眼角溢出點點濁淚。
夜半,更夫才打過三更,永寧侯府倒夜香的馬車如常自后門駛出,汪香胡同靜悄悄的。趕車的老漢像往日一樣,戴著斗笠,目光沉沉,右腿褲腳下露出半截木桿,竹枝輕巧地打著馬,不急不慢地出了東城。
經過一拐角時,有黑影自馬車底滾出。馬車輕輕一晃,趕車人似毫無察覺,依舊輕打馬。
休朝了九日,今兒朝臣們重集東午門外,一個個不時地往后望,那個位置還空著太子代理朝政、監國,那人不會不知道。一刻過去,這都寅正了,怎還沒來
看過密旨的楊凌南,眼下犯青。墩子他二叔已經離府,這個點該是已經出京城了。突然同意下撥軍餉,太子在密旨上沒明說,但肯定是出大事了。回頭看了一眼楚陌的位置人還沒來。
寅時末了,再有一刻,宮門該開了,那位來了。他往那空位上一站,百官都松了一口氣,今日不會休朝了。
不一會鼓聲響起。大臣們聽著這威嚴的咚咚聲,竟隱隱有些興奮。看著宮門一點一點地打開,有幾個老臣眼里都泛淚光。站在隊列最后的楚陌,見各人都端正身姿,心里在想著這次回鄉,帶媳婦去遲陵縣住多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