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我酒里下了藥,沈辭喝了。”她言簡意賅,方嬤嬤也當即就聽懂,也瞬間明白為什么沈辭會離開獵場,落馬也是殿下做的。
“沒事了,方嬤嬤,我先睡會兒,幫我看著些。”她疲憊至極,一連兩日,神色一直緊繃著,到眼下才緩緩松了口氣,趴在行宮寢殿的床榻上,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仿佛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夢里,她還沒來得及同沈辭道別,他吻上她額間,輕聲道,阿翎
陳翎醒來的時候是半夜,一份睡意都沒有。
她坐在窗欞上,仰首看著月光,心里好像一點點被掏空。
而后的事,也如同早前想的那樣。玉山獵場之事不斷發酵,父皇對陳憲和陳遠兩人失望至極,她做的這些讓陳憲和陳遠很長一段時間自顧無暇。她先行啟程回了京中,正好聽說這日沈辭離京。
她讓方嬤嬤去送,其實她在城樓處遠遠看他,他并不知曉。厚厚的大氅蓋住了她整個頭,沈辭上馬的時候,回頭望向城中,有一刻,她不想讓他走,但最后還是忍住
出城的官道很醒目,她一直在城墻上看著沈辭的身影消失至看不見的時候。
阿翎,不要做雛鷹,做鯤鵬,做鳳凰。
陳翎羽睫連霧。
雖然不知道是因為玉山獵場從馬上摔下來的緣故,還是因為同沈辭鬧翻,將沈辭趕出東宮的緣故,但朝中上下都明顯感覺太子同早前不同。
早前的時候,太子也聰慧勤勉,但大抵是因為沈辭在的緣故,處處還都有少年心性在,也會好玩,終日將笑意掛在臉上,出了事情沈辭摟著。這次從玉山獵場回來,沈辭也不在了,太子身上的變化慢慢大了起來。
東宮出入的朝中官吏明顯增多,太子在慢慢深入朝中之事,也在慢慢拉攏和培養自己的親信,玉山獵場之后,東宮越發像東宮了
更雷厲風行,更精于權術,也更成竹在胸,這些改變,都讓寧如濤欣慰。
同時,玉山獵場之事,還帶了一連串改變,就是朝堂局勢。
早前天家對陳憲和陳遠還算忍讓,但玉山獵場一事后,天家在朝中動了陳憲和陳遠的人,這讓朝中上下都嗅到了一絲不一樣的意味。原本以為這次天家是殺雞儆猴,敲山震虎,但沒想到,三兩月過去,分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從朝中到地方,陳憲和陳遠的人不斷被清理,尤其是陳憲。
早朝時候,也有陳憲的親信私吞民田之事被爆出。陳憲早前還曾出面幫忙壓制過,那也是很早之前的事,如今墻倒眾人推,眼下被爆了出來,天家也公然斥責了陳憲。一時間,朝中都知曉憲王這次怕是要遭殃,朝中都紛紛猜測,玉山獵場之事十有八九是同陳憲有關。
這次玉山獵場,駐軍將領近乎都在,在這樣的場合下,陳憲做這些事,打得都是天家的臉,而且是在駐軍面前狠狠打了天家的臉,若不是陳憲母妃身后的世家鼎盛,興許這名號都要被廢了。
就在朝中這些暗潮涌動里,東宮再次病了。太醫說是受了驚嚇未愈,又染風寒的緣故,太子幼時孱弱,一折騰便徹底病倒。東宮早前已經沒了一個太子,眼下朝中上下都緊張太子安危,風寒之事可大可小,就怕
只有陳翎知曉,她也沒料到,她有身孕了。
還是兩三個月身孕。
那個時候在玉山獵場遲了一日,避子湯是去行宮的時候讓方嬤嬤抓的
她原本月事就不準,這三兩個月朝中局勢瞬息萬變,每日都在緊張中,她也根本沒留意,直到忽然有一日發現嗜睡,不舒服似染了風寒,還口味都變了
溫識,方嬤嬤和傅太醫都嚇倒,只有她最冷靜。
她問了傅太醫若是要用藥再到恢復正常,旁人看不出端倪要多長時間,傅太醫說三四月,她去尋了父皇,說最近總夢到娘親,身子也不見好,想去行宮將養。父皇寵她,也擔心她身體,最后讓傅太醫和東宮的仆從同她一道去行宮將養。
因為陳憲之事掀起的軒然大波,這一路反倒沒有多少人敢再觸父皇的霉頭,更沒有多少雙眼睛敢一直盯著她。也就幾個月時間,她先處置好自己的事,養一養再回京。
她年紀不大,但放在旁的閨閣女子身上也應當成親了。
方嬤嬤是怕她落下病根,所以一路都照顧得緊。
原本要在路上要用藥的,方嬤嬤怕路上有差池,陳翎有閃失,便想推遲到行宮再說。
月份逐漸大了,小腹漸漸隆起,陳翎想起她基本沒害過喜,除了嗜睡和乏力,她沒有太多不一樣的變化
她忽然想,腹中的孩子好像很懂事。
在玉山獵場之后,她時常想起沈辭,不知他在立城邊關如何,一直是它安靜陪著她,默默陪著她熬過這些動蕩的日頭。
陳翎莫名涌起一絲莫名不舍。
尤其是在去行宮途中,看到孩子玩耍的時候,她也會移不開眼睛,她想有些想知道它長什么模樣
她也想起沈辭一直喜歡孩子。
每次回家的時候,都會帶很多東西回安城給沈山海;也會同她說,他日后要是有個女兒,他就寵到天上去。
陳翎伸手撫上腹間,忽然想,她腹中的會是兒子,還是女兒
不知道會像沈辭多謝,還是像她多些
但無論是兒子還是女兒,都很懂事。
興許還會像她一樣,小時候膽子很小。
陳翎忽然心疼,它會不會眼下就很害怕
這些念頭,都讓她有一瞬間,想留下這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