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辭淡淡闔眸,“是老齊”
陳翎愣住。
老齊是沈家的侍衛,也一直跟著沈辭,后來同沈辭一道去了立城邊關
沈辭忽然提起老齊,又是這幅神色,陳翎心中有不好預感。
沈辭低沉著嗓子,聲音卻輕,“老齊死了”
陳翎轉眸看他。
他沒有再出聲。
這也是這次見面后,陳翎第一次認真打量他。
簾櫳外,車輪咕咕作響,馬車內,沈辭神色黯淡,精致的五官,輪廓深邃,同少時模樣并無太大區別,但早前溫和的面色里多了些邊關風沙洗禮過后的堅毅與沉穩。
是早前的沈辭,又比早前的沈辭多了些旁的復雜東西
沈辭仿佛也覺察她在看他,輕聲轉了話題,“太子在梨鎮。”
陳翎回過神來,他之前說阿念在安全的地方,她不知道梨鎮在何處,她剛開口,“去梨鎮有多遠”
他也近乎同一時間出聲,“一個時辰左右。”
她想問,他知曉她想問所以先答
兩人莫名的默契,在當下稍顯擁擠的馬車略微有些尷尬,陳翎輕嗯一聲。
沈辭看向馬車簾櫳外,輕聲道,“很快就到了,別擔心,子曉和韓關留在結城,他們會在城中留下蛛絲馬跡,帶著譚進和去屈光同的繞圈子,我們有時間安穩去梨鎮,不會有危險的,睡會兒吧,到了我叫你”
他特意避開她的目光,但卻聽陳翎道,“我這兩日一直在想,譚進一定不是貿然起事,屈光同和付門慈也一定不是忽然投靠的譚進。譚進一定籌劃了很久,甚至在父皇在位的時候,譚進應當就已經開始在朝中布局了,所以屈光同也好,付門慈也好,從一開始就是譚進布下的棋子,看似毫無關聯,實則暗通曲款。譚進此人城府極深,十幾年或幾十年都沉住氣了,一直在朝中蟄伏,等到這次南巡,再挑了萬無一失的時候動手”
陳翎低眸,“除了屈光同和付門慈,譚進手中一定還握有旁的底牌。但譚進能在朝中蟄伏這么久,是他也有忌憚的人,他忌憚父皇和我手中握有的底牌,所以他一直在等,等到這張底牌過世,與他而言才是萬無一失,再無忌憚了”
陳翎沉聲道,“大爺爺過世了,即便敬平王府還在,但于譚進而言,已經沒有讓他再忌憚的人了,他早就按捺不住,南巡只是契機,沒有南巡也會旁的事,這朝中,一定不止屈光同和付門慈兩個,沈辭,你犯不上同我攪這趟渾水”
陳翎說完,便緘聲不再開口。
沈辭應道,“沈家效忠天子,忠君為分內之事,刀山火海也無懼,一趟渾水算什么”
陳翎淡聲,“結城已經在譚進手中了,楯城也去不了,眼下無處可去。”
沈辭轉眸看她。
她目光凝在一處,神色如常,平淡的語氣里沒有沮喪,卻亦無旁的情緒,似古井無波。
早前的陳翎很少如此。
早前的陳翎遇事會驚慌,會焦慮,會手足無措,但眼下的陳翎已經習慣了將情緒藏在古井無波里,不被旁人窺探,沈辭想起那個時候被樹枝劃破指尖都會紅著眼眶的陳翎
沈辭心生護短,“誰說的北上,繞過阜陽郡,自云州去平南。”
“繞過阜陽郡,經云州去平南的路太遠,譚進謀劃了這么久,不會掉以輕心,這條太遠,有譚進的人圍追堵截,很難平安抵達”
陳翎不是沒有想過,沈辭卻忽然道,“我陪你,你怕什么”
沈辭說完,起身撩起簾櫳出了馬車,沒有回頭。
陳翎僵住。
很快,朱媽入內,是沈辭同朱媽換了位置。
朱媽知曉車內的人是二爺的貴客,朱媽道,“二爺去了馬車外和車夫共乘,您歇會兒,奴家看著”
陳翎回山,朝朱媽頷首。
朱媽笑了笑。
陳翎側身靠在身后的綢緞堆上,這幾日的高壓和緊張,她其實困乏到了極致,但沒見到阿念,她心中始終掛念著,也睡不著,恍惚間,腦海里又都是方才沈辭那句話,良久都未閉眼。
馬車外,沈辭環臂靠在馬車一處,闔眸斂了眼底的血絲。
先前的話,他是脫口而出了,但說完他就不知道該怎么在馬車中繼續呆下去,所以出來換了朱媽。
這幾日不眠不休趕路,總算安穩見到陳翎
他長舒一口氣。
但很快,又眉頭攏緊,重新睜開了眼睛。
譚進能在朝中蟄伏這么久,是忌憚父皇和我手中握有的底牌大爺爺過世了,即便敬平王府還在,但于譚進而言,已經沒有讓他再忌憚的人
陳翎慣來聰明。
這些藏在背后,千絲萬縷的聯系,放在旁人身上未必就能想得通透。
陳翎的一襲話,讓沈辭不得不相信,譚進籌劃了多年,從先帝到陳翎,他們能從結城逃脫是僥幸,不能掉以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