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痕跡
結城城中,譚進才聽完軍中奏報,駐軍中有人將范玉押了上來。
才動了刑,深青色的官服上到處都是沾染的血跡,裸露在外的肌膚沒一處是完整的,要么是血痕要么是鞭印,整個人也披頭散發,奄奄一息。
帶他入內的駐軍不敢松手。
一松手,范玉整個人根本立不住,于是兩個駐軍一左一后抓住他的胳膊,將他駕起,跪在廳中,譚進面前。
“結城城守范玉你不是文官嗎”譚進看向他,意味深長道,“文官的骨頭也這么硬”
范玉原本已經氣若游絲,但聽到這句,似是耗盡了十分力氣,才要抬頭看向他。
譚進久在疆場,身上比旁人多了幾分威嚴煞氣,軍中普通士兵見了他都要心中發怵,眼前的范玉還是個接連幾日受刑的人,目光中并無畏懼,卻亦無多少力氣,輕聲道,“不硬,但也算不得低賤”
譚進輕嗤一聲。
有意思,自從懷城被攻陷,潭洲駐軍所到之處,要么怕他怕到打顫的,要么直接大罵亂臣賊子的,但像今日這樣,借機罵他低賤的倒唯獨范玉一個。
范玉曾是燕啟末年的探花。
先帝在位時,曾賞識他的才干,將他留在京中翰林院。
后來范玉針砭時弊,觸怒了先帝,被先帝下獄。
是當時的東宮,也就是陳翎,不知在先帝面前說了什么,才將人從鬼門關撈了出來,先帝明面上沒有再提起過此事,但范玉因為沖撞了先帝,好好的一個探花郎被下放到結城這樣的地方做默默無聞的執筆官吏。
先帝在,范玉便不可能再出頭。
都以為東宮救過范玉性命,范玉是東宮的人,等東宮登基,范玉就有出頭之日。
但東宮登基三年有余,仿佛根本沒有想起過范玉此人。
范玉繼續在結城從執筆官吏,做到稍微官階高一些的城守
就是這樣一個人,譚進上前,捏起他的下巴,抬起他的頭。
范玉吃痛,但是沒有吭聲。
譚進笑道,“能被天子欽點為探花的,除卻學識好,也要相貌好,范大人,怎么不瞧瞧自己眼下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范玉輕嗤,“人不人鬼不鬼也是人,死了見了先祖,也無愧于心。比不上人模鬼樣,當了亂臣賊子,還怎么有臉去見列祖列宗連同著一道羞恥”
譚進臉色都變了。
都知曉譚進獲封譚王,除卻是他自己身上的戰功赫赫,還是因為他的祖父,父親忠肝義膽,多次救江山社稷與萬民于危難間,所以積攢到了譚進這里,才獲封了異姓王。
但譚進謀逆,便等同于譚家謀逆,不僅會被誅九族,祖上的清譽也一并掃地。
而范玉口中不僅如此,還明顯嘲諷,即便他當了亂臣賊子,祖上也一道羞愧。
打蛇打三寸,范玉很知曉怎么觸怒旁人。
譚進手中捏得更緊,范玉已經痛得有些麻木,腦海中也開始眩暈,漸漸失去意識。
譚進道,“你視東宮為伯樂,如今東宮登基做了天子未必拿你當人看,他自己走了,留你在這里當替罪羊,你還感恩戴德,念及他早前救你那都是做給百官看的,東宮是非分明,禮賢下士,你真以為他會重用你你已經是枚棄子,扔在結城這里,石沉大海,再起不了波瀾了,你替天子守什么大義”
范玉笑,“范玉賤命一條,倒想替天子守大義,可惜沒這機會。”
譚進眸間黯沉,“我給你這機會,只要你說出天子的下落,日后我坐上龍椅,早朝金殿上,一定有你的位置,范玉,這是最后的機會。你真以為我不知道,潭洲駐軍攻陷懷城,你有同窗僥幸從懷城逃了回來,逃到了你這里,所以你得到消息,知曉懷城有異,但我的人一直在搜城,所以猜到我并未找到天子。天子去往楯城的路被我的人守死,你這里有附近最后一處駐軍,所以天子很可能會想到趕往結城,然后在結城死守,等待援軍而且,你還想到了,天子若是被圍追堵截,一定會扮作流民混在流民隊伍中入城,這樣最安全,所以你安排了每日讓流民分批入城內,分批安置,不生事端,還叮囑府中的人,若是有人來尋,第一時間帶來見你,然后駐軍嚴守,你很聰明范玉”
范玉看他。
被他悉數道出,范玉沒有再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