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僵住,稍許,似是回神,點了點頭。
沈辭仿佛先前痛得麻木了,眼下半夢半醒時肩上那個窟窿處的劇痛傳來,他渾渾噩噩咬緊牙關,一聲悶哼,但卻覺得唇齒間的溫軟。
陳翎皺著眉頭,手臂上若剜心蝕骨的疼痛傳來。
下唇也被自己咬出血痕,低吟出聲。
沈辭起初咬得很兇,也抵消了不少疼痛,但后來的劇痛中緩緩睜眼,分明渾渾噩噩里,心底某處還是轟然倒塌,繼而被溫柔慢慢融化
最后的包扎大約用了半個多時辰。
沈辭中途醒過,后來又睡了過去。
大夫累了一頭汗,等包扎完,整個人才仿佛虛脫一般,有些精疲力盡,“好在都是皮肉傷,沒有傷到筋骨,好好將養就是,但切勿再受傷了。”
陳翎一面點頭應好,一面取了一側干凈的外袍給沈辭蓋上。
沈辭睡得很沉,應當是先前累極,困極,痛極。
等放松下來,眼下都有均勻的呼吸聲響起。
大夫想起什么一般,看向陳翎,“夫人,您的手臂。”
陳翎輕聲道,“沒事,晚些我自己上藥就好。”
恰好快途徑坪村,傅叔吃不準,便問了聲,“主家,到坪村了,二爺這里的傷勢可要停下歇息”
二爺傷得這么重,但今晨還是從清關城離開,傅叔不確定是否還要繼續上路。
陳翎轉向身前的大夫,溫聲道,“胡大夫,你方才說他的傷口還要繼續清理上藥,否則可能感染,發燒是嗎”
胡大夫頷首,“是,傷口有些深,天氣又要熱,要好生照料著。”
思忖后,陳翎沉聲道,“胡大夫,我需要有大夫能一直幫忙照看他。誠如所見,這一路我們都在逃竄,所以也會很危險。但無論你愿不愿意,為了他的安全,你都要同我走一遭”
陳翎的話已經很明顯,容不得他選。
但胡大夫卻長吁一口氣,疲憊的聲音道,“夫人,老朽就想問一句,這位公子身上的這些傷,有新傷,舊傷。新傷暫且不論,舊傷的傷口多成回勾狀,應當是塞外西戎的武器所致,這位公子,可是邊關駐軍”
陳翎意外,“胡大夫你認識這傷口”
胡大夫點頭,“認識。”
陳翎便也不隱瞞了,“他是邊關將領,在立城出生入死,是一直同西戎人交戰。”
陳翎說完,胡大夫眼中泛起些許渾濁,并著少許哽咽的聲音道,“那夫人,老朽留下,老朽替公子治傷”
陳翎微訝,詢問般的目光看向胡伯。
胡大夫眼中的渾濁緩緩凝成眸間水汽,“老朽的兒子,就是三十余年前死在邊關西戎蹄鐵下,老朽老朽雖不知如今公子夫人遇上何事,但這身傷,讓老朽想起戰死邊關的兒子,我,我同你們去我來照顧公子。”
陳翎眸間更紅,“多謝胡伯。”
胡大夫再次低頭看向沈辭,忍不住哽咽道,“在邊關撿回一條命的將士,不應當死在這里”
馬車在往魚躍去的路上暫且停下,陳翎喚了小五入內,讓小五將早前的血衣尋個地方處理,又撩開簾櫳,散散馬車內的血腥氣,能讓沈辭舒服一些。
小五去處理血衣,阿念入了馬車中,“爹沈叔叔好了嗎”
阿念見沈辭還昏迷著,身上包著紗布,只蓋了一層薄薄的外袍。
這樣不會著涼,也不會捂著傷口。
阿念鉆到陳翎懷中,“爹,沈叔叔什么時候才會醒啊”
他是怕他不醒。
陳翎攬著阿念,下顎抵在他頭頂,聲音里既溫和也參雜了些許疲倦,“他太累了,要多歇歇,讓他多睡會兒,等睡醒了自然就醒了。”
阿念似懂非懂點頭,目光認真而虔誠得看向沈辭,眸間都是擔心。
陳翎想起昨日阿念摟著她哭的模樣,又問道,“阿念,怕嗎”
阿念搖頭,“不怕,爹和沈叔叔都教過念念的,念念不怕,也不吵沈叔叔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