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又是柏靳的暗衛,趕在出事前到了密布一帶。若不是柏靳的人,恐怕她是見不到沈辭了。
眼下三方見面約在瘦狗嶺一帶,是因為這仗場最終以巴爾人糧草斷絕,燕韓將巴爾幾萬人俘虜在瘦狗嶺結束,在瘦狗嶺談判,于燕韓來說是最有利的。
她早前沒見過檫木哈爾陶,但柏靳能組得起這個局,林北一帶的局勢就在掌握之中。
沈辭還留在林北大營。
她同阿念抵達林北大營是二月中的事,沈辭殺了烏素太,被榆木送回林北大營是二月上旬。眼下,是二月下旬,三方約在瘦狗嶺照面,共商停戰之事。
沈辭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她的底氣,眼下在瘦狗嶺的所有駐軍也都是她的底氣。
沈辭在林北大營中將養,瘦狗嶺處是余亞全權負責,這一趟護送她從林北至瘦狗嶺的是石懷遠,劉瀟和小五。
瘦狗嶺一帶都是她的人,她自然安全;但檫木哈爾陶敢來,要么是極其信任柏靳,要么是這個人極有主見,不像巴爾族中旁的可汗自命不凡。
老師教她的時候,曾提起過茶茶木。
茶茶木在位時,燕韓同巴爾的關系曾一度是友邦中最密切的;后來茶茶木過世,燕韓和巴爾之間的矛盾逐漸激活,也才有了往后林北的一直不太平。
眼下立城西邊的局勢緩和,若是林北再安穩下來,國中又無戰事,那便是屬于燕韓最好的時間,燕韓幾代人以來追求的中興盛世遲早回來。
這一趟很重要,陳翎轉眸看向窗外。
“珩帝陛下,初次見面。”檫木哈爾陶致敬。
檫木哈爾陶身邊只帶了幾十余個近衛侍從,除此之外別無旁人。巴爾人有巴爾人的禮節,檫木哈爾陶禮遇。
“檫木可汗,久仰大名。”陳翎回禮。
空曠的雪域里,銀裝素裹,枝頭都被白雪壓低,就在雪中的暖亭里,啟善奉茶。
陳翎,檫木,柏靳身后三人在暖亭中,身后各自跟著劉瀟,霧齊和榆木,其余的侍衛與暗衛都在稍遠的地方候著。
榆木帶著青面獠牙面具,霧齊的臉上畫著巴爾圖紋,劉瀟則是干干凈凈。
啟善奉茶后退下,柏靳端起茶盞,“陛下,可汗,國中要事繁忙,抽空來趟林北不容易,能來是為了林北一帶的穩定,以茶代酒,借花獻佛。”
柏靳在,似是多了一層紐帶,很好切入主題。
都是君王,也都清楚要的。
檫木哈爾陶說起愿意同燕韓和蒼月停戰,也清楚蒼月開戰是因為燕韓緣故,陳翎看向檫木哈爾陶,目光似是將他看穿,“前腳還在開戰,雙方皆有傷亡,朕怎么信得過可汗”
檫木哈爾陶也不避開,嘴角微微勾出一道弧度,“陛下當然可以信得過我,原本這場仗也不是我要打的,是不得不打。說到底,我還得感謝沈將軍,替我殺了烏素太和阿里木。烏素太是巴爾的精神領袖,族中信奉他,他主戰,則巴爾國中就會被煽動開戰,我是可汗,但我也沒得選。烏素太不在了,巴爾的可汗才是巴爾的可汗,烏素太我早就想除了,但死在我手中,哪有死在沈將軍手中好沈將軍殺了烏素太,對陛下,對我都是好事,不是嗎”
陳翎輕笑,不置可否。
檫木哈爾陶又道,“我知曉,燕韓有燕韓的顧慮,燕韓的位置舉足輕重,也受各方掣肘。只要有一處應付不暇,其余各處都會被人覬覦,是一把雙刃劍。”
陳翎也道,“巴爾四分五裂很久了,眼下好容易統一,可汗要做的事很多。恐怕無暇顧及燕韓,也騰不出手來顧及燕韓。如今失了烏素太,族中人心惶惶,若是再與燕韓和蒼月同時交惡,可汗怕是要頭疼了。”
檫木哈爾陶不由多看了陳翎一眼,珩帝看起來斯文清秀,實則句句都拿捏他的要害。
陳翎繼續道,“可汗,你我之間原本就沒有任何信任在,這次照面,是殿下促成,但本身,巴爾和燕韓之間就有利益沖突,能坐下談,是因為各取所需,如今巴爾戰敗,朕想聽聽,可汗要什么”
檫木哈爾陶眉頭微皺,背后也涌起一股冷汗。
這個陳翎,很不好對付。
柏靳低眉笑了笑,只是飲茶,沒有插話。
檫木哈爾陶眸色微斂,也收起早前的調侃,多了幾分鄭重與拿捏,“掠奪是最低級的,但若是只有掠奪才可以活下去,那巴爾只有掠奪,陛下應當清楚,巴爾地廣人稀,但絕大多數部落集中在同燕韓交界處。想要活下來,毋庸置疑,掠過燕韓是最快的選擇,但,不是唯一的選擇”
“可汗想要什么”陳翎再問。
檫木哈爾陶直言不諱,“想要不掠奪,巴爾也可以興盛,我需要燕韓持續供給的糧食,平等交易,互惠互利。也需要巴爾的牛羊可以等價交換足夠的東西。燕韓和巴爾像茶茶木在時一樣,守望相助,讓巴爾即便經歷寒冬也不會饑荒,族中可以一直穩定,那巴爾可以承諾不與燕韓交戰。”
陳翎看他,“燕韓可以承諾盡全力供給巴爾,平等交易,互惠互利,但可汗應當很清楚,承諾并不一定做得到。”
檫木哈爾陶也道,“不是還有蒼月在嗎我愿與陛下,殿下締結盟約,我在位,巴爾永不主動交戰,但每年,巴爾同燕韓,蒼月要有足夠數量的往來交換。”
陳翎笑了笑,“可汗,是想同燕韓談定之后,照本宣科,再同長風和南順談吧”
檫木哈爾陶微怔。
陳翎當他默認。
陳翎笑道,“好啊,朕愿意締結合約,但巴爾騎兵要后撤一百二十里。”
檫木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