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蕭老板便到周嬸家進貨。
因為手工制作的米粉一般都是頭一天提前做好,保存時間不宜過長,所以他一早過來取。
一月里,寒氣重,路面結了冰,走起來腳下打滑,蕭德一路咒罵著走進醬油廠的宿舍區。
“這什么破路”
“還要我自己上門取貨,真是受夠了。”
“跟娘們做生意就是討嫌,要不是米粉做得好,哪個會找她”
就這么喋喋不休地走到西北面的老破房子前,蕭德發現一個穿著花棉襖的大姑娘站在門前。
徐春妮清理過昨天的傷口,微黑的臉龐上有幾處擦傷,就像是精致瓷器被劃破了幾道,有一種缺憾美。
蕭德看到徐春妮,心頭一跳“春妮今天怎么起得這么早”不是才六點半,天還沒大亮呢,這個“女張飛”怎么就起來了
徐春妮力氣大、脾氣大、嗓門大,蕭德每次看到她就有些頭皮發麻。先前他和周嬸結賬喜歡攢到月底,從來沒有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時候。后來被徐春妮揍了幾拳頭,一條老命差點交代在這里,他才老實起來。
徐春妮沒好氣地回了一句“這是我家,我什么時候起來要你管”
蕭德嘿嘿笑了笑“我哪里敢管你,我就是聊個閑天。”看她這模樣,似乎來者不善,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這位大姑娘。
他抬頭往屋里頭張望了一下,看到那張破舊的飯桌上擺著兩個大袋子,便一邊從口袋里掏錢一邊問“米粉做好了今天照樣進五十斤,這里是十五塊錢”
徐春妮沒有接他遞過來的錢,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站在門口擋住蕭德的視線“這錢,不夠”
“不夠”蕭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們不是說好的嗎一斤三毛,五十斤就是十五塊錢,將將好,哪里不夠了”
徐春妮冷冷一笑“現在糧食都漲價了,我媽還得辛辛苦苦手工做,五十斤米粉做一整天,不要人工的嗎以前你說這是私下交易有風險,所以我們賤價給你,現在國家允許個體經營,當然要價格公道。”
蕭德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徐春妮頭腦如此清晰,竟然說得出來“國家允許個體經營”這么有政治見地的話,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應對才好。
以前自己不就是欺負這兩個女人什么都不懂,才能壓榨她們的勞動力嗎現在徐春妮忽然覺醒,再也不好糊弄了。
蕭德一咬牙,道“要漲價,你早點說嘛。這樣今天先按原價拿貨,中午我過來和你媽媽談,商量新的價格,怎么樣”
徐春妮白了他一眼“不行就現在談,今天按新價格拿貨。”
蕭德抬起左手腕看一眼手表,已經快七點了,距林景勇過來拿貨的時間很近,再耽誤下去怕搞丟了林景勇這個大主顧。昨天他弟弟過來已經說過準點過來,按照五毛一斤繼續買。
一斤五毛,自己光是差價就能賺到兩毛錢呢,一進一出,白賺十塊讓點利出來給徐春妮,自己仍然有得賺,是不是
他有些焦灼,聲音也急促起來“好好好,你先說,多少錢一斤”
徐春妮慢條斯理的說“一斤四毛。”
蕭德一聽就跳了起來“不行這個價格我根本賺不到錢。你這是要搶啊”
徐春妮說“為了做米粉,我們要浸泡、磨米漿、攪拌沉淀、燙皮子、晾曬,哪一個環節花的都是功夫。這么辛苦一整天一斤也只能賺兩分錢,你倒好,三毛進、四毛出,什么都不做就賺一毛錢。這要是在運動期間,就能被拖出去批斗,你知道不這叫什么”
她想了半天,也沒想到林景嚴教的那些話,好像是“剝什么雪”注剝削
好在她有急智,大聲道“你這是剝我們老百姓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