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遠棠迎著這日熹微回到了京城。
邊關不久前才在他的帶領下擊退蠻人的士兵,收到的圣旨也是回京嘉獎。
他沒帶其他下屬,只身駕著馬穿過冷寂的街道,巷口賣早餐的裊裊白煙融進他眼里又散開,最終都被風吹得無影無蹤。
一路來到皇宮,他下了地,長靴踩在積水的石板上,將韁繩扔給小廝,同其他眾多要參與早朝的官員一起走進金鑾殿。
向言朝一宿沒睡,趕在上朝前進了宮,流程行的一切走完了,不等他出聲,龍椅上的新帝便先一步開口“盛將軍出征多年回朝,今日可愿留下陪朕一敘”
盛遠棠沒穿上陣殺敵時裝備的輕甲,仍是同多年前站在此處接過成帝手中的詔書時無二的一身白衣,寬大的袖擺垂落,長身鶴立,一身傲骨。
他垂眸,溫言莞爾“既然陛下抬愛,臣如何會不從”
向言朝斂了眸光,原本想要出聲的話頃刻消散,再沒有看他。
也不知道盛遠棠和新帝聊了些什么,反正最后盛遠棠仍是頂著前朝將領的名頭安然無恙地走出來了;不僅出來,新帝甚至真的應了當初下發召回圣旨時說的嘉獎,特地為他辦了場宮宴。
明面上說給人接風洗塵,可實際上誰都知道,這是時機到了,終于準備一次性處理那些前朝黨派余孽。
師瑜身上的傷處原本已經被止住血好好包扎著,本該是要靜養的時候,偏偏他自身受不得從牢獄里帶出來的那一身血污塵土,剛剛恢復了點力氣便叫人給他拿干凈的衣服洗了個澡,最后一身水汽地被趕來的大夫擰著眉頭念叨了半個時辰。
大夫被王諸請來,項上的人頭和他的身體狀況息息相關,好不容易將他再次滲血的傷口重新上好藥,大筆一揮寫了三四張方子,用藥一樣比一樣苦,恨不得用湯藥的味道叫他學會什么叫惜命再把這倆字刻進腦仁里。
就是可惜最后一個都沒用上。
師瑜聞不得藥味。
大夫最開始還不信,可是親眼見過對方聽著他的苦口婆心咽下半碗湯藥最后卻又盡數吐出來吐得臉色慘白后,就再不敢讓對方嘗試了。
向言朝下朝回來后,大夫已經來過又離開了“師大人。”
師瑜捏著根從紅嘴鳥身上掉下來的羽毛,拿尾端去戳那只鳥“見過盛小將軍了”
向言朝走到床前,拉開一把椅子。
師瑜放下羽毛“見到了,但沒說上話”
向言朝單手支頤,不帶什么情緒地稱贊一句“師大人不愧能得當初成帝那般寵愛,當真會洞察人心。”
師瑜“多謝。”
“若是謝我方才那句話便免了,若是謝我將你從牢獄里帶出來,”向言朝抬眸,“你知道我想問什么。”
“知道。”
當初在牢里,他昏迷前兩人談話終止的地方
他周圍的至交故友這么多,若沒有造反一事,他真的記得你是誰么
他記得的。
為什么這么說記得什么
向言朝不知道,但他想知道,想聽到對方故意沒說完的后半句,對方就不能死。
師瑜道“但現在我暫時不能說。”
只有這一個砝碼,君子尚不立危墻之下,何況他也談不上君子,頂多就是個大難不死的孤魂。
向言朝坐在椅子上,也不知道丞相從小到大怎么養育的他,身上沒多少爾虞我詐里浸泡出來的硝煙味,情緒表露出來的部分也少,再生氣對外也不會叫人覺得失禮,一身世家公子的鐘靈氣,直截了當“那你想要什么”
“新帝想我死,我要一個他不會殺我的理由。”
“師大人未免太高看我了,就算是我也沒資格忤逆父皇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