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既唯手一頓。
恩人肯定不止。
可除了對恩人的感激還有什么他也不知道。
畢竟他和師瑜在神域里認識以前,離上一次見面已經過了二十多年。那時候他才剛出生沒多久,生理上是真正的毛都沒長齊,現在又這么多年過去,當時說了什么做了什么其實連他自己都記不太清了。
可對方從生到死的全過程他卻奇跡般記了個十成十。
對方剛死的時候,他漫無目的過挺長一段時間。身處天牢尋不到出口,也不敢到處亂跑,生怕不小心再撞上那個殺了對方惡魔然后小命不保,便只能整日整日窩在對方死時的角落里,靠數自己身上有幾根毛來打發時間。
黑暗中過了多久他不清楚,當初喝下的那口神靈純血保證了他不吃不喝也足以活下去的生機,直到后來神力終于在他體內周轉完成,他從一只長毛貓變成了人類的模樣,才敢試探著往外跑,結果又因為聽到人聲下意識躲避,兜兜轉轉就跑出了神殿,穿過積玉橋,經過靈荒蕩,最后一頭栽進鹿關庵。
他那時其實不知道自己當初看見的究竟怎樣的驚天秘密,只是生靈本能讓他選擇自我保護,他不敢出現在旁的神面前,甚至不敢讓別的神知曉自己的存在,只靠著聽墻角和翻藏書去窺探外界,一點點勾勒出其完整的圖樣。
直到后來,他終于將主神和當初天牢里形容枯槁的神靈聯系在一起,如今在神殿上站著享受萬般敬仰的帶著撕扯不開假面,而本該一塵不染的卻早已面目全非,眾口鑠金和欺世盜名。
倘若一定要形容他那時的感覺,大約是見到廣袤地面上餓殍堆積,海嘯時浪花沖毀高樓,秋天枯葉從枝頭顫抖著落下,雕刻好的玉石內里滿是裂紋。
是這世間極致美好的東西被展現在眼前,又被狠狠摔碎。
可那個神明明不該是這樣的,對方生來就該高高在上,不該一身病骨支離。
他已經見過一次,就再沒法讓自己眼睜睜看著它發生第二次。
如果一定要問他到底在渴求什么,其實也不過是希望對方能永遠站在神壇上。
姜嘉映扯了扯他的袖子“發什么愣餃子要涼了。”
白既唯低頭,又鏟了個餃子。
“說說看吧,遇上什么事了說不定我還能趁現在給你開導開導。”
白既唯沉默了很久,還是沒能說出真相,倒不是顧及著直播,現在師瑜的身份那層幌子早就被令昭戳爛了,再瞞著也沒什么意義。只是考慮到現在直接張口對著隊員來一句“他其實是主神”這種話實在太考驗三觀,解釋起來又麻煩,便選擇了打碼敘述“他以前被人關過一段時間。”
姜嘉映單這一句就消化了足足十秒“你說的關應該不止是關著吧”
“我因為巧合見到了,一直覺得他會因為那段時間的經歷留下tsd,并且一直想把當初關他的人找出來揍一頓。”白既唯言簡意賅,“可現在我發現,他好像從來沒想過報仇。”
姜嘉映對能給師瑜那樣的人都“留下tsd”的經歷實在想象無能,也不方便問“他不想報仇,然后呢你就覺得在這之前你為他打抱不平,想替他報仇的想法甚至為之付出的行動都沒有意義了嗎”
白既唯沉默。
“他想不想是他的事,你想不想是你的事,都是心甘情愿,只要你的所作所為沒有影響到他,你管他愿不愿意你開心不就好了”
姜嘉映支著下巴“何況囚禁什么的算法制咖了吧,你能把罪犯揍一頓那是社會的福報,把人打殘了群眾也只會給你鼓掌叫好,所以還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我不是說這個。”
“什么意思”
“我只是不明白,”白既唯輕聲道,“他為什么不恨”
如果經歷那一切是自己,那他會如何郁郁寡歡放棄生命報復社會生不如死瘋癲半生
他也不知道。
可他知道,絕對,絕對不可能像師瑜一樣,從始至終都表現得仿佛那些傷害壓根不曾發生。
“他為什么能不恨”
姜嘉映茫然地想了想“可能單純就是你恩人脾氣比較好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