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歸坐在駕駛座目送兩人走進去,半晌從收納箱里取了支煙,點燃,咬著濾嘴打開手機。
剛剛新添的對話框里干干凈凈,只有一句系統打的招呼。
他點開備注,順手改成了師瑜的名字。想了想覺得不對,他又刪掉改成“大人”。又想了想,在“大人”前面添了個“主神”。
連歸看了一會兒,被自己逗笑了。
御陽神被關在所那段時間里曾不止一次地質問他,為什么要瞎眼,為什么要認錯,為什么跟中邪似的那么堅定地相信對方就是主神。明明主神大人從頭到尾都好好的待在神殿,按理來說任誰見到師瑜都應該像御陽神一樣理所當然地懷疑他是那個叛徒。
而他之所以認出對方,其實遠不僅僅是氣質相似。這世上撞臉的都那么多,何況只是性格,更何況他對師瑜的性格了解也只浮在表面,看到的只有單薄的一層。
二十四年前,他還在神界的時候,神界上剛剛流傳起浮鄴神行刺主神叛出神殿的消息,不少神祗被波及受傷神祗擼下原職位,神殿為了維持正常運作開始大肆招新。
他通過選拔在神殿里謀了差事,雖然只是個極不起眼的小職位,但還是被同伴拉著好一通艷羨,哭哭啼啼地囑咐狗子啊,你進神殿以后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吃飯不要掉到地上,口水不要蹭到身上,撒尿不要拉在床上云云。
最后一個不落被他一腳踹過去。
他被安排在四方望樓,負責教導他的前輩也不知是怎么的,除了最開始出現把他帶到地方就直接消失了,是去了別的地方忙碌顧不上他還是偷得浮生半日閑他不知道,也不敢打擾,只能自己抱著入職書哼哧哼哧地學習。
中間學習的過程發生了什么這里暫且省略,反正最后,當他把留影石卡入凹槽時,眼前昏暗的息影房驟然閃爍出光源。
灰色的磚石,黑色的藥池,有人蜷成一團縮在水面以下,裸露在上面的部分釘滿青銅長釘,烏黑的發散亂成結,面頰上卻模糊一片。
全是殷紅到能刺傷人眼球的鮮血。
他愣住了,心里一時間也不知道是違規看到了留影內容的慌亂多些,還是突然見到這樣畫面來得震撼多一些。
直到畫面里的人像是驟然被驚擾,輕緩地,徐徐地睜開眼。
那是雙曾無數次出現在他夢里的眼睛,熟悉得要命。
門外陡然響起腳步聲,他手一抖,眼前的畫面被打碎,留影石重重摔在地上。
他心里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按理來說這時候最好的辦法應該是裝作認真工作什么都不知道,偏偏危機關頭做出了個最蠢的決定他扒拉開墻壁上的百葉窗,直接爬了出去,雙手緊緊扣在窗沿,身體卻懸空在外。
息影房的門被推開了,來的有兩位神祗。
“不是說你這里新招了個小家伙幫你拓印影像”這是第一位的聲音。
“大概去哪偷懶了吧。”這是第二位的聲音。
第一位上前掃視一圈,沒怎么猶豫就從地上撿起塊留影石,上面有一道在地上摔過后的磕痕“東西拿到就走吧。”
第二位懶洋洋地嗯了聲。
他隔著窗葉,聽出第二位的聲音就是帶他來這邊報道的那位主事神,在神殿上位列第八名。
那邊兩位剛剛拉開息影房的門,第一位卻在這時驟然轉身,一道神力凝聚的攻擊陡然襲像還帶著余熱的百葉窗“還不滾出來”
他嚇得松了手,直接從七樓的窗臺外掉下去,哪怕是自由落體的速度,頭發仍是被高濃度的神力燒焦了一縷,落地時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跑。
他不知道為什么對方一出手就是殺招,可他還尚余理智,知道要這么被捉回去,接下來絕對兇多吉少。
可他只是一介小神如何跑得過主事神,好不容易來到云渡池前,后背已經被對方的神力割得千瘡百孔。
死亡的陰影如山岳壓頂,他腦子一熱,轉身就跳進了云渡池。
神界間有言,云渡池水乃主神神力所化,以遮蔽烏焰,佑千萬生靈。
云渡池下連接的正是人類世界。
他縱身一躍,便入了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