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容被岑崤按倒,干脆直截了當的躺在地上,雙手攤開,望著湛藍無云的天空,繼續緩解身上的疲勞。
剛才鉚足一股勁兒跑的時候沒覺得,現在一停下來,才感受到肺里和氣管的難受,好在他夠年輕,躺一會兒就喘的沒那么厲害了。
岑崤也在他旁邊坐了下來,這地方的綠化幾乎變成了野蠻生長的荒草地,老式實驗樓在三十年前就停用了,后來部分沒有做過實驗的房間改建成了員工宿舍,再后來就連宿舍也不怎么使用了,只有管理員偶爾來檢查一下,打掃衛生。
“這地方以前都沒來過,你怎么想著往這兒跑”
黎容歪過頭看著岑崤,潤了潤喉嚨,斷斷續續道“跑的時候哪會想那么多,哪里人少往哪里跑。”
岑崤抓住他攤在草地上的手,捏著他柔軟的掌心把玩“我讓我媽去打聽韓瀛的事,之前忘了告訴你。”
黎容眨眨眼,兩根指頭揪住岑崤的拇指,岑崤動作太輕,刮的他掌心有點癢“怎么說”
岑崤任他抓著拇指,就不動了,緩緩道“韓瀛這次回來,確實是因為老人生病了,以前老人還能去國外看孫子,這回肯定是去不了了,韓江對家庭很看重,也很孝順,生怕這是最后一面,這才同意韓瀛回來,這次韓瀛大概會在國內待到老人去世。不過韓瀛其實對一兩年才能見一次的奶奶并沒有太深的感情,他嚷嚷著要回來是因為家里妻子鬧得煩,他又勾搭上了姜箏,所以借著看老人的名義再續前緣。”
黎容忍不住嗤道“這些破事他媽都知道”
岑崤“知道,也多虧韓江不愿意用公事煩擾家庭,很多情況沒有告訴他夫人,不然我媽也套不出來。他夫人這些年也挺無聊,不用工作,整天在家待著,韓江什么都不告訴她,她的心思自然都在兒子身上,韓瀛什么想法她知道的門兒清。”
嫩草尖有點刮脖子,黎容撐著身子坐了起來“那當年的事呢”
岑崤“過去這么多年了,她放松了戒備,才愿意跟我媽發發牢騷。她倒是沒提當年發生的事,只說她并不愿意韓瀛出國,還是想兒子在身邊,是韓江執意要韓瀛出去,韓江也知道韓瀛仗著他的地位在同齡人中作威作福,囂張跋扈,以前韓江工作忙沒空管韓瀛,后來覺得再這么下去韓瀛就廢了,才送出去鍛煉。她還抱怨,韓江嫌棄韓瀛沒出息,給韓家丟臉了,生了好大的氣。”
黎容皺了下眉“韓江居然是這么想的”
岑崤“只是他夫人的說法,但按韓江的秉性,覺得韓瀛丟人是很有可能的,畢竟是在實驗室里做那種事被人撞見了,要是傳出去,韓江自己也沒法做人了。”
黎容冷笑一聲,又低頭咳嗽了兩下。
一陣風刮過,身上的汗液蒸發,甚至還有點冷。
岑崤趕緊把他的衣服系好“都跑到這兒了,午飯干脆去東門吃吧,好像有家鹵肉飯不錯。”
他一用力,將黎容從草地上拉了起來,黎容一站穩就乖乖的扭過身子,等岑崤給他拍背上沾上的草根。
黎容的衣服白,沾上臟東西還是很顯眼的,岑崤替他撣掉掛著的細草根,最后使了點力氣在他挺翹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好了。”
黎容被他拍得輕晃一下,抿著唇忍住笑意,他知道岑崤在報他剛剛用膝蓋蹭他那里的仇,所以打就打吧,反正穿得厚。
他往后一靠,岑崤自然的攬住他的肩膀,倆人往東門的方向走。
從雜草叢走出去,沿著碎磚小路繞上大路,必然會經過那排荒廢的實驗室。
以前的實驗室并不是樓房,而是一排排的平房,平房窗戶用鐵欄桿圍著,會有白管子從墻上的洞里伸出來,接到外面一個巨大的白桶里。
管子的正下方,墻面被腐蝕的呈現一條條銹痕,白桶周圍也必然造成了污染,方圓幾米都沒長出雜草來。
實驗室荒廢后,白桶處理了,管子撤走了,只留下墻面上一個結了蜘蛛網的黑洞,還有沾滿灰塵涂黑避光的窗戶。
黎容看著幾十年前的實驗環境,難免唏噓,現在的設施好多了,實驗要求也規范多了,但那些要求也都是前人一遍遍試錯后留下的經驗教訓。
做研究真的不容易,不僅要投入百分百的專注和熱情,還要承擔不可預知的實驗風險和身體傷害。
他知道很多先輩因為長期在試驗環境中,身體被化學藥物污染,生下有缺陷的后代,痛苦一生。
為科學奉獻已經很艱辛了,可本該純粹神圣的領域,卻難免被人性自私染上泥污,一個好的科學家不僅要專業過硬,還得分出心神學會保護自己。
“你看那里。”岑崤攬著他肩膀的力道緊了緊,示意他向窗邊銹跡斑斑的鐵牌上看。
黎容回過神,不解的望過去。
大概離避光窗戶一米遠的地方,還留著當年的名牌,只不過這牌子經歷了幾十年的風吹雨打,早已經銹化的不成樣子,只有一顆釘子還的留在墻上,拉扯著搖搖欲墜的鐵牌。
湊近了看,從棕黃的銹跡和泥污的痕跡中,還依稀能辨別出曾經印下的字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