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憐星朝大伯家走去,是一座院子,院子看起來有些破舊,瘋草亂長,像是很久沒剃胡子的老人。
雖然破,但面積卻很大,如果有心思稍稍打理一下,其實還不錯的。
房子是常見的瓦片房,季憐星踏進院子,沒走幾步踩在青苔上,差點打滑。
門是打開的,里面沒電燈,雖然是白天,但有點黑。
“季斯宇”季憐星對著屋子里叫了聲。
又叫了季斯宇的媽媽“大媽,我回來了。”
屋子里走出一個女人,一米六左右的身高,刻薄面相,臉色蠟黃,歲月已經帶走了她的青春美麗,只剩幾道顯眼的皺紋。
她手里端著一個碗,里面裝的是粥,暼了季憐星一眼,不悅道“回來就回來澀,喊啥子喊嘛,自己不曉得進來嗦。”
季憐星往屋子里走去,問她“大伯在房間里頭”
“現在曉得回來了人都要死了,你真的是個白眼狼哦。”
果然,一回家就是這種感覺。
季斯宇的媽媽叫汪孝麗,她的尖酸刻薄可以把所有人都說得一無是處,除了她的寶貝兒子。
對季憐星說出這樣話的時候,汪孝麗完全沒有覺得有任何不妥,仿佛已經忘了,此刻她正在數落的是本村唯一一個考上重點大學的人,是最爭氣也是最不該被成為白眼狼的人,因為她比季斯宇這個親生兒子好多了。
“我”季憐星想說話,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算了,她和她計較什么呢汪孝麗和大伯是包辦婚姻之后的結果,完全合不來,夫妻之間的感情一直都很差。
在汪孝麗的注視下,季憐星朝臥室走去。
站在門口,季憐星深吸一口氣,她怕自己有點接受不了大伯現在的樣子。
“大伯,我回來了。”先說話,話音落下才進屋。
屋子里光線昏暗,床上躺著一個骨瘦如柴的人,因為化療,他的頭發已經掉光,皮包骨頭,顴骨上凸,眼神很疲憊,他的模樣和季憐星記憶中的樣子反差太大。
不過也只是四個月的時間,病魔已經把他從一個強壯的中年人變得虛弱無比,起碼瘦了三十斤。
他的呼吸變得很弱,但胸口依舊是起伏的,呼吸節奏相當緩慢,慢到給人一種回不過氣的感覺。
季憐星眼圈泛紅,明明之前說有好轉的,打電話的時候也說在慢慢恢復的。
“大爸”季憐星走到床沿邊上,眼淚刷刷刷往下掉,啪嗒啪嗒滴在枕頭上。
她看他的手瘦弱得只剩骨頭,一只手就能握完,手背全是青筋。
他闔上眼皮,手指卻在動,嗡嗡幾句,嘴巴里不知道在說什么。
“大爸,我回來了。”季憐星握住他的手,在他耳邊重復這句話。
“誒,乖,小胖。”他的聲音混濁,眼睛想睜開卻睜不開,季憐星看不下去,背過身去擦眼淚。
“莫哭。”大伯伸過來一只手,在季憐星手背上輕輕拍了幾下,“乖小胖,盒盒里面的東西,去,去拿糖吃。”
聽到“拿糖吃”,季憐星再也繃不住,眼淚簌簌而流,視線變得很模糊,大伯的模樣變得虛晃。
糖果盒,是小時候大伯總會給她的驚喜,只要不開心了,打開那個盒子,里面總是會有甜甜的糖。
“對不起,我的錯,我不孝,我的錯,大爸,我是白眼狼,我早就該回來的。”季憐星肩膀抖動得厲害,哭的時候鉆心的疼,她后悔沒找周末回家看看他,不該因為不想見到汪孝麗而不想回家的。
她該多看看他,看看他健康的樣子,那多好
被褥上還帶著一股濃厚的藥味,還有一種從身體里鉆出來的臭味,來自他的皮膚,他的器官,以及即將枯死的靈魂。